藏文化—古典文学—碑铭散文
在土蕃时期的古藏文文献中,有一批盟誓碑文和铸钟铭文,大都是和约盟誓、祝颂祈祷一类的记述性文字。按其内容大致可分为记述汉藏友谊的,歌颂赞普德政功勋的,记录臣属忠贞公绩的,盟誓信佛崇法的,颁赏王族特权的,等等。
一、记述汉藏友好的:
根据汉、藏文史资料记载看,唐朝与吐蕃之间,藏汉民族之间,互相通婚、吊庆、修好、献礼、互市、和盟等往来频繁,累世不绝。两族人民友好团结是汉藏关系的主流。在唐朝与吐蕃的多次友好会盟中,只有两次留下了盟文:一次是公元783年(唐德宗李适建中四年;赤松德赞时期)双方派使盟于清水,在汉文《册府元龟》中记有当时盟文。但是,不见藏文著录。另一次是公元821年(唐穆宗李恒长庆元年;赤祖德赞时期)双方派使节,先在唐京师长安盟誓。次年又在吐蕃逻些(拉萨)重盟。公元823年,将盟文刻石立碑,用汉藏两种文字对照,树于拉萨大召寺门前。即历史上有名的甥舅和盟碑,又称唐蕃会盟碑或长庆会盟碑。它是汉藏两大民族团结友好的历史见证。
碑文首先阐明结盟始末说:“圣神赞普赤祖德赞与大唐文武孝德皇帝和叶社稷如一统,立大和盟约 。兹述舅甥二主结约始末及此盟约节目,勒石以铭。”强调结约的目的是“和叶社稷如一统”。
然后追述和赞扬了历史上藏汉两族的友好往来和亲密关系。碑文中说:
“……圣神赞普弃宗弄赞(即松赞干布)与唐主太宗 文武圣帝和叶社稷如一,于贞观之岁,迎娶文成公主至赞普牙帐。此后,圣神赞普弃隶缩赞(即赤德祖赞)与唐主三郎开元圣神文武皇帝重协社稷如一,更续姻好。景龙之岁,复迎娶金城公主降嫁赞普之衙,永崇舅甥之喜庆矣。”“……况唐廷谊属重姻,地接比邻。犹者,和叶社稷如一统,甥舅彼此思虑相洽,与唐主圣神文武皇帝结大和盟约,旧恨消泯,更续新好。此后,赞普甥一代,唐主舅又传三叶,媒怨碍难未生,欢好忱诚不绝。亲爱使者,通传书翰。珍宝美货,馈遗频频。……”
这些友好往来的记述,虽然偏重在统治阶级上层的来往,却是当时汉藏两大民族亲密团结的象征,表现了历史的真实,反映了人民的愿望。文词也恳切真挚。
碑文还检讨了过去某些“弃却友好,代以兵争”的不愉快的事件,谴责了“开衅”的“边将”。
最后点题:“……圣神赞普赤祖德赞陛下……乃与唐主文武孝德皇帝舅甥和叶社稷如一统,情意绵长。结此千秋万世福乐大和盟约于唐之京师西隅兴唐寺前。”
自从这次盟誓以后,唐朝与吐蕃之间的纠纷基本结束。它说明和盟适应了唐蕃社会的发展需要,符合了当时汉藏两大民族人民的愿望,体现了汉藏两大民族友好关系的进一步加强,顺应了历史的潮流。
盟约的文字朴实无华,通俗流畅,即使千余年后的今天读之,仍然琅琅上口。行文气势浑厚雄壮,结构细密严谨,反复强调“和叶社稷如一统”,表达了迫切的心情,真诚的意愿,体现了高度的表达技巧,是藏族文化高度发达的有力证明。
甥舅会盟碑文,具有重大的政治意义、极高的思想性和朴素优美的文采。无怪乎刻载盟文的石碑,千余年来。在拉萨大召寺前巍然矗立,受到人民的景仰,成为汉民团结、友好的历史见证。
二、记载臣属劝绩的:
古代碑文中,记录表彰名臣将相功绩的,占相当的数量。如“俺拉木·达扎鲁恭记功碑”、“谐拉康碑”(甲)、“谐拉康碑”(乙)等皆属之。
1.“俺拉木·达扎鲁恭记功碑”俺拉木·达扎鲁恭是赤松德赞普手下的重臣之一。出将入相,屡建功勋。所以赤松德赞在一个相当长的时期内,依之为股肱,敕授诏书,赐爵树碑以旌其功。碑立于拉萨布达拉山对面,方柱形,三面有文,记述鲁恭的功绩和赐予之爵赏特权等。记功的内容如:
“……对君上所委重任皆力行唯谨,勤于内政外务,惜财节库,功勋昭著。对大官小民一律相待,处以公允。对吐蕃黔首政务多有稗益建树。”(碑左文字)“赞普赤德祖赞时期,俺拉木·鲁恭忠诚之业绩卓著:有巴尔·东匝布和朗·涅斯在大相任内,生叛之志。赞普父王赤德祖赞被其杀害归天。赞普子赤松德赞亦将受其危害,黔首庶政大乱。此时,鲁恭将巴尔·东匝布和朗氏叛逆确系事实,乃将彼等判罪。鲁恭实忠贞之臣!”(碑背面文字)
“赞普赤松德赞之时,俺拉木·鲁恭,忠心耿耿,谋略广博,刚毅雄武,因令彼任大论平章政事。对于唐政彼悉知之,因又任命为攻(唐)城堡之统军元帅。彼姻于战阵,长于谋划,常操胜算。首先攻克唐之藩属阿豺部,自唐土掠取人口、牲畜、辖土,唐人震惊。……。”(碑背面文字)
“……此时俺拉木·鲁恭乃首倡引兵深入唐之腹地,攻取唐京师之计谋。(赞普)遂命尚·琛结结色舒同和论· 达扎鲁恭二人为进攻唐京师之统军元帅,直趋京师,于周至之渡口与唐军大战。蕃军掩袭,杀伤唐军甚众。唐帝广,平王从京城出走,逃往陕州,京师陷落。……”(碑背面文字)
以上文字重点记述了达扎鲁恭内助赞普平叛逆、理国政,外领蕃军攻唐廷、陷京师等功绩。这些记述,客观上反映了吐蕃统治阶级内部,奴隶主之间矛盾斗争的尖锐和残酷;反映了唐、蕃双方在祖国统一和民族友好的总潮流中,有时也发生激烈征战的漩涡,给百姓带来灾难,使民族关系遭受损害。 石碑正面是赤松德赞授予达扎鲁恭的诏书。主要讲:赞普对鲁恭的子孙后代要赐爵授官,予以保护。只要不背叛赞普,对其罪行均予以减刑或赦免。不夺其奴隶、土地、牲畜等家产。还特别申明:‘决不听信挑拨离间之言,不计小过,不予罪谴。”“如有背叛赞普者,……则罪谴仅及本身,决不连坐其兄弟子侄。”等等。字里行间透露出达扎鲁恭虽然位尊爵高,深受重用,但是,仍然心怀伴君如伴虎的忐忑恐惧情绪。形象地说明统治者彼此之间全以利害关系为用,总是尔虞我诈,互不信任。事实上,此碑立后仅仅三年。于公元768年,赤松德赞因鲁恭手握重兵,权掌内外,声威震主,鉴于父王遭害之惨痛教训,便借鲁恭反佛崇苯之罪名,流放北方,囚困而死。终于难逃“狡兔死,走狗烹,飞鸟尽,良弓藏;敌国灭,谋臣亡”的命运。碑文虽则长留,而子孙实含恨也!
南北两面碑文虽略有残缺,但主要内容可见。文字简朴,语言流畅,达意明晰,是古代很好的散文作品。
2.“谐拉康碑”(甲):此碑是赤德松赞为旌表高僧娘。定埃增的功劳而颁诏刻立的。碑立于谐拉康(意为帽儿寺,在今拉萨东北墨竹工卡县境内)故名。碑文中讲:
“班第·定埃增为人自始至终忠贞不二。予幼冲之年,未亲政事,其问,曾代替予之父王母后亲予教诲,又代替予之舅氏培育教养。……”
“……迨父王及王兄先后崩殂,予尚未即位,斯时,有人骚乱,陷害朕躬,尔班第·定埃增了知内情,倡有益之议,纷乱消泯,奠定一切善业之基石,于社稷诸事有莫大之功业。”“及至在予之驾前,常为社稷献策擘划,忠诚士如一,上下臣工奉为楷模栋梁,各方宁谧安乐。及任平章政事之社稷大论,一切所为,无论久暂,对众人皆大有稗益。……”
(引自《吐蕃金石嫁》116页)
引文第一段讲:定埃增是赤德松赞的师父,自幼对他多所教诲爱护。第二段是关键。当赤松德赞死后,外戚联络赤松德赞的妃子、赤德松赞的母亲才邦氏以反佛崇苯为号召,欲遂倾覆王室,篡夺政权之志。赤德松赞之兄牟尼赞普继父登位,推行佛法,仅一年余,即被母后才邦氏毒死。次兄牟迪赞普(又作牟茹赞普)也被害身亡。赤德松赞的生命也危在旦夕。这时多亏娘·定埃增等人极力护卫并拥之立,赤德松赞方得登上赞普之位。保卫了王室政权,安定了吐蕃社会。自然是不世之功。第三段是讲定埃增辅佐赞普治国有方,忠贞不二,卓有功绩。
以上所记大都是真实情况。定埃增其人确实有政治眼光,长于谋略,善于治国,所以能抵制强大的外戚势力,独拥赤德松赞,终于成功而进入政治中心人物的行列,成为佛教僧侣掌政。前辈人物。正是他,在后代赤组德赞时极力主张联络唐廷,促成了留芳千古的唐蕃会盟,基本结束了藏汉两族的长期纠纷。后来,由于赤祖德赞崇佛过甚,制定残酷对佛教徒表示不满的人们的酷刑,以致引起人心不稳,则又走向了反面。
在上引表彰功绩的文字之后,便是赐爵、封赏后代、永享财产禄位等等,大体与“俺拉木·达扎鲁恭记功碑”相同。
“谐拉康碑”(乙)的内容大体相同,只是强调了所赐特权永受保护的意思。
三、其他
此外尚有“赤德松赞墓碑”,是歌颂赤德松赞“足智多谋,宽宏大度,勇毅不拔,骁武娴兵”。“为人主而常理法度,内乱不起,百姓安宁,蕃土民庶,能安谧起居,各享逸乐,地久天长,子孙后代,社稷安若磐石,黎庶和乐雍熙。”等等德政的。
“工布第穆萨摩崖刻石”系赤德松赞赐予工布地区噶布小王的盟誓文书。重认并维护噶布小王一系在当地的特权,不许他人滋扰侵犯。
其他如“噶迥寺建寺碑”、“桑那寺兴佛证盟碑”是倡行佛法,约之以盟誓的;“楚布江浦建寺碑”是记述建寺缘起及赐予寺庙特权的。还有铜钟铭文等,不再一一论述了。
总之,各类碑文的文字简朴,语言通畅,叙事明晰,全系散文,是吐蕃时期具有鲜明代表性的作品形式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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