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子期的“非暴力,不合作”
作者:欧南
在“竹林七贤”中,嵇康、阮籍并称,名气最大。刘伶,阮咸喝酒狂纵,一个是死便埋我,视生命如草芥;另一个旁若无人,甚至能和猪一起喝酒,这哥俩都是洒脱奔放到极致的人。王戎、山涛实在有些辱没七贤的清誉。而向秀是个颇为理智的人,他不像嵇康那么极端。向秀是个内敛,气质恬静的人,看得比嵇康透彻,也懂得通变,不固执。在七贤中,向秀其实最像知识分子,他不会轻易屈服,内心的高傲不亚于嵇康,只是个性不外露,会审时度势,抱着非暴力,不合作的态度,通俗一点说,就是不冒进的冷处理,不当面忤逆权贵。向秀不像嵇康那样由着性子来。在七贤中,向秀是最不出名的一个,这和他个性特征不太鲜明有关。
刘孝标《向秀别传》云:“秀字子期,河内人。少为同郡山涛所知,又与谯国嵇康、东平吕安友善,并有拔俗之韵,其进止无不同,而造事营生业亦不异。常与嵇康偶锻于洛邑,与吕安灌园于山阳,不虑家之有无,外物不足怫其心。”向秀和嵇康最为友善,你想想,嵇康是什么人,他能亲近向秀,已能说明向秀的不凡。这种性格上的差异,是友谊互补的基础,美国诗人金斯伯格和斯奈德,一个暴脾气,一个沉静如处子,恰好和嵇康,向秀一样。性格不一,精神一致,是做朋友的基础,“嵇康打铁,向秀鼓风”不正是分工不同,目标一致吗?
至于嵇康和向秀的不同,我们可以通过下面两个例子来一窥究竟。
钟会是轻裘肥马的名公子,思慕嵇康的名声,故此带着一帮贤俊之士去探望他。时嵇康正好和向秀在一起打铁,看见钟会来,连眼皮也不抬一下,噼噼啪啪,旁若无人地忙活自己的事。尴尬的钟会只能起身离去。临走时,嵇康问道:你听到了什么来的?看见了什么才走的。钟会说:听到了所听才来,看到了所看才走。如果钟会是一个人来见嵇康,或许还好些,而他是带了一帮人来见嵇康,嵇康的冷落,的确让钟会颜面尽失。果然,怀恨在心的钟会日后借机诬陷嵇康,嵇康终被司马昭所杀。
我们再来看看向秀。嵇康被杀后,向秀被郡守举荐,与上计吏一同到京都洛阳,被司马昭召见。司马昭不怀好意地问道:听说你不肯出仕,有箕山之志,那么为何会出现在这里呢?箕山是上古尧时期巢父、许由的隐居之地。向秀不卑不亢地说:像巢父、许由这种胸襟狭隘,固执狷介的人,不知道权变,也不懂谁是圣贤英明,是不足以效法的。这一席话,说的司马昭哈哈大笑。一场本来有可能引发的灾难,就这样被向秀糊弄过去了。后人有根据这个,谴责向秀是对嵇康的背叛。说得轻巧,当生命受到威胁的时候,有必要以卵击石地充好汉,引刀成一快吗?做祢衡固然是痛快的,但也要允许别人珍惜自己的生命。
前面说过,向秀是具有知识分子气的学者,精研《庄子》,看问题比较理性,他其实是反感黑暗的现实,渴望出世隐居,并非如阮籍,嵇康那般嫉恶如仇,向秀并不认同嵇康的“越名教而任自然”。他和嵇康是和而不同,有自己的原则和观点,在他的《难养生论》中,他明确地不同意嵇康追求长生之道的观点,认为嵇康有悖人情:“夫人含五气而生,口思五味,目思五色,感而思室,饥而求食,自然之理也,但当节之以礼。”谢灵运认为向秀是儒道合一的人,这正是向秀矛盾的性格。
向秀是个有感情的人,嵇康被杀后,他写过一篇有名的《思旧赋》,表达了自己难以言表的怀念和伤感:“惟追昔以怀今兮,心徘徊以踌蹰。栋宇在而弗毁兮,形神逝其焉如?昔李斯之受罪兮,叹黄犬而长吟;悼嵇生之永辞兮,顾日影而弹琴。托运遇于领会兮,寄馀命于寸阴。听鸣笛之慷慨兮,妙声绝而复寻。伫驾言其将迈兮,遂援翰而写心。”
鲁迅在《为了忘却的纪念》一文中说:“年青时读向子期《思旧赋》,很怪他为什么只有寥寥的几行,刚开头却又煞了尾。然而,现在我懂得了。”所谓言有尽而意无穷。向秀的《思旧赋》寥寥二百字都不到,却写出了无尽的哀伤,和对嵇康的思念,感人肺腑!(欧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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