泉 茵
举凡世人,不管是否成名成家,都愿意和文化结缘,因为文化是立身之本。有一句老话,人只有解决了吃喝问题,才能从事文化艺术研究。但有一类人很特殊,既以满足口腹之虞,也能从中彰显很多文化特色。不管如何,“美食”二字,天下没有几个人能挡得住。唐代欧阳询《张翰帖》中记录,张季鹰因“莼鲈之思”而辞官归乡,非家乡食物不足以慰衷肠。细数一下,书法史中的美食家,很多都是响当当的人物,如王羲之、苏轼、徐渭、谭延闿等,还有那些在书法史中名声不显却在文化史中赫赫有名的,诸如张岱、金圣叹、李渔、袁枚、苏曼殊、周作人、郁达夫,当代有一个汪曾祺。
“书圣”王羲之因为懂得“巧吃”,成了太尉的女婿。晋太尉郗鉴想选女婿。他知道王导门下几个儿子都是俊才,欲选一个做乘龙快婿。王导的几个儿子都准备迎接挑选,唯独王羲之未加打扮。选婿的人来了,只见王羲之敞坐在床上吃胡饼。选婿的人回去如实禀报了郗鉴。郗鉴听后高兴地说:“此正吾佳婿也!”“东床袒腹”的典故就出于此。
苏轼和吃相关的,最有名者,莫过于以他名字命名的东坡肉。苏轼对于吃,已经上升到理论的高度。《东坡志林》里记下了不少养生经验,颇有些道理: “已饥方食,未饱先止,散步逍遥,务令腹空。”就是说饿了再吃饭,别吃太饱,饭后散步,溜达到肚子空了就行。之后呢,回屋里静坐或静卧,心中默念。对于苏轼来说,节食辟谷等都尝试过,坚持不懈的决心也下过,但一遇到美食便不能克制。能克制的时候,也就是最穷困之时。因为真要克制住了,他就不是苏东坡了。
中国社会重视吃,所谓“民以食为天”。还记得那句诗:“土豆烧熟了,再加牛肉。”其实国内所见的土豆品种很少。马铃薯全世界范围内,野生品种有156个,其中122个分布在南美洲。在这122个中,97个分布在秘鲁-玻利维亚地区。马铃薯传入中国之后,有土豆、洋芋、香芋、山药蛋、地瓜等各种别称,最终北京方言的“土豆”成为俗称正名。明末万历年间,蒋一葵《长安客话》(卷二)之《皇都杂记》中记录有“土豆”,“土豆,绝似吴中落花生及香芋,亦似芋,而此差松甘。”
蒋氏所记文字来自徐渭。徐渭是诗人、画家、书法家、戏曲家、民间文学家,是酒徒、狂禅居士、青藤道士,是精神病、杀人犯,也是美食家。以才名著称乡里的徐渭,一向自负自傲,对功名事业充满了向往,却在科举道路上屡遭挫折。性情相近的金圣叹身陷囹圄将被斩首时,叫来狱卒说“有要事相告”。狱卒以为会透露出传世宝物的秘密或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遂拿来笔墨伺候。但没想到金圣叹的“临终要事”竟然是一通幽默,和吃相关。金圣叹指着饭菜说:“花生米与豆干同嚼,大有核桃之滋味。得此一技传矣,死而无憾也!”这是金圣叹平生最后一句被记录下来的话。
袁枚于三十多岁致仕,不愿在官场中讨生活,终其一生,尽享优游雅逸的士大夫生活。从《随园食单》来看,袁子才真是有心人、性情中人,其中的很多名菜,看似普普通通,却蕴含了深厚的历史人文典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