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蜀文化—节日习俗—神秘俚俗的马壕戏
清代中叶以来,天府蜀都以目连戏为代表的社戏,流行于成都附近及三台、内江、南充等广大地区,雅俗共赏,老少咸欣。其盛况和影响,不亚于鲁迅先生撰文回忆的浙东社戏。
三台县为清代潼川府首邑,辖三台、射洪、盐亭、中江、蓬溪、遂宁、安岳、乐至八县,到解放前一直是川西北重镇。她普及川剧,弘扬川剧的作用,世人瞩目。加上传说中的中国目连和尚修证成主管地狱的地藏王菩萨,其故里射洪县青提渡离三台城不过百多里地,水陆畅通,以致目连戏的演出,使三台人民倍感亲切。
1931年《三台县志》载如下:“牛头山下马场,营卒牧马地,又邑人丛葬处也。前清每岁清明,必于此举祭孤之会,张罗演剧十余日而后散。云:不尔,鬼必为厉。”马场一隅在城西今牛头山公园背侧洼地,原有壕沟,临牧马场,俗称马壕。其地有鬼王寒林之庙,塑土偶数尊。庙侧竖一米来高石柱·镌“寒林鬼众之香位”。祭祀之鸡血,淋漓不尽。庙对戏楼张演连台《目连变文》,因地处马壕,民称之为“马壕戏”。
清道光十一年(1831),三台贡生陈谦《萝溪诗草·马场行》:“涪江春深春草绿,佳辰刚过一百六。人家士女重踏青,选胜寻芳事追逐。马场附枕城之西,地势平夷山影低。荒冢白杨原旷野,画桥弱柳等苏堤。黄鹂一声惊岁改,竟于此地结灯彩。沿山漫谷酒旗飘,货如嵩岳人为海。鱼龙杂沓似,角枝争奇百巧生。万目睽睽同注射,十里犹闻欢笑声。芒鞋绣履各匆匆,堕舄遗簪散如雨……”诗篇描写士女出游,农夫进城,商贾云集,笙歌动地,哪还有半点坟场演鬼气氛?民国十二至二十年(1923-1931),军阀田颂尧29军驻防三台,为了扩大影响,把马壕戏搬到牛头山前面山麓的公园里演出,同时举办一年一度的“铁(百)货会”,并通令辖区26县官商民众:“把你们的银元、铜元都拿来赶会看戏。”会期,店摊林立,陈列各色洋广土杂货物,从小十字排到南门外。公园里马壕戏吸引着广大城乡观众,凉粉摊子,锅魁春卷,转糖关刀,花纱布交易……人潮涌流。而卖打药的、赌钱的、算命看相的,则以牛头后山马壕一带为据点。小孩们像过年一样,在人群中钻来钻去,不但不害怕阴森恐怖的戏文,反而觉得热闹有趣。1947年至1949年临近解放,仍每年照常演出一个多月的马壕戏。
马壕戏为连台大幕,主演《目连传》,叫搬目连;加演《精忠岳传》,叫搬东窗。现灾异或祈福,则搬目连,捉寒林;遇天旱则搬东窗,捉旱魃。往往两套剧目同时上演,寒林、旱魃一起捉。《目连传》以目连入地狱救母为纲,以佛家因果报应为纬,以南朝刘宋时历史为背景,连缀成既像历史,实为神话的荒诞戏。
三台县马壕戏演出经费由旧县府象征性赞助,通过哥老会七大公社承头,向座商和乡镇派款,观众一律免费。届时在公园里搭台上演,前十来排用树棒捆成座位,设茶座,称为包厢,由卖茶人收茶资。其他众多看客则自找地方立着观剧。
马壕戏有早场和下午场,各演两小时许。第一目跳加官祈福祝岁。第二目搞灵官镇台之后,由彼率领五猖、吴二爷(无常)、鸡脚神、牛头马面等,到乱葬岗或大街上捉拿旱魃和鬼王寒林。旱魃和寒林由袍哥自愿装扮,以扫秽祈祥。旱魃青面獠牙,恶鬼一个。有的寒林不扮鬼像,而着红袍,戴学士巾,白面微髭,事先躲在坟山或寒林庙内;有的寒林着便服,在约定的餐馆进餐,或潜伏附近庙内,届时从怀中掏出一包锅烟墨加稻草灰,一下涂成黑脸。于是扮灵官、五猖等众演员,连同自愿充当小鬼的市井儿童(他们出一碗茶钱,请纸货匠给开上脸谱),浩浩荡荡,用铁链锁住旱魃、寒林,游街示众。
寒林和小鬼们可以沿街抓吃糖果饼饵,或由店家主动赠给。谁要收钱或加阻拦,袍哥码头必将干涉、谓之“不落教”。故穷家小儿或欲祈福家的孩子,争着装扮小鬼。
旱魃和寒林被捉游街之后,即带至戏台前,取下锁练,改拴在事先准备好的替身草人或木制牌位之上,以后每日由戏班派节目、掌阳教的师傅,按时上香致祭,以保演出平安。
捉住寒林的当天午夜,由戏班掌阴教的师傅带上化好妆的五猖,各执三尺长木柄铁叉一把,押解全戏主要反面人物刘氏四娘(耿氏灵魂转世),到城边西桑园或凤凰山坟场,履行极神秘之“叫叉”仪式(民众称为“喊山”)。时万籁俱寂,凄厉的呼叫声“张家二娃子、李家三娃子……”传闻数里。五猖头目向应答方向掷出带环响叉,仪式结束。
次日,掌阴教者带上着便装的上述六人,赴林间寻找响叉,必然叉定一只青蛙或癞。人等接着叉住之蛙类置诸罐中,红布封口,埋戏台前寒林草人或其牌位下面,表示已将鬼物牢牢镇住,演员们大胆卖命,不会出事。
此等折腾,一经渲染,连同戏班子开台前连着三日化妆(俗称“游叉),做活广告,大大刺激了人们的好奇心,一传十,十传百,从而观众猛增。一些人非要看到最惊险的“打叉”,乃至定要看完全戏不可。
高潮之一:《耿氏上吊》。耿氏恶妇,不容于封建伦理道德,被阎王派鬼卒捉拿吊死。届时,台口置棺木一具,雄鸡一只,台沿立树棒一根,上捆数丈长之横杆。扮演耿氏之男旦(后演刘氏四娘鬼魂),终被鬼卒拿获。鬼卒迅即将怀中暗藏的,下端缝上猪连贴(胰脏)的猪肺,贴在耿氏脸上;将涂上红色的鸡蛋壳或半边乒乓球,扣住耿氏双眼,一下子将变脸变色,舌吐两尺的耿氏吊上横杆,伸出台口,晃来荡去,好不吓煞人也!(1939年春社,上吊的耿氏突然从台口掉下,将站在跟前观剧的西街某裁缝吓出病来,以后死去。)过5分钟,放下耿氏,把作为替身的雄鸡,真个儿吊死台前。
高潮之二:《刘氏四娘挨五叉》。此时台口棺材依旧,众鬼卒追赶刘氏鬼魂,刘翻跟斗逃窜,叉手依次掷出五把铁叉,不中。不久,刘被捉拿,钉门板上,作“大”字状。叉手于三米开外掷叉,分别扎在演员头、腰两侧和裆下。观众提心吊胆,咋舌不已。
公园免费马壕戏,观众最多时达五、六千人。与此同时,五显庙(今陡坡子粮站北侧)和南桥头的灯影戏,较场坝(今物资局)的木偶戏皆拉开帷幕,更使乡民和儿童们目不暇接。
马壕戏虽俚俗荒诞,亦不乏阳春白雪。诸名角利用正戏前的一折小幕,义务献技,以争取在城内戏园夜场的上座率。筱桐凤(杨友鹤)、杨玉斌、陈玉俊、田国忠、李全勇、陈书舫、小叫天、万鹤龄、面娃娃、蜻蜓、烂背兜、陈全波、曹国清、陈玉萼等皆登台表演,使观众大饱眼福耳福。马壕戏潜移默化地培养了大批城乡川剧观众,丰富了人们的文化生活,陶冶了观众的艺术欣赏情趣。剔除其糟粕,马壕社戏对人们更有高台教化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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