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文化—文化行旅—“痴”与“迂”:乡风的赓续
追思历史,且不去探寻季札审乐,言游习礼,论交于上国,受学于孔氏之类过于邈远的踪迹;更不论泰伯来奔荆蛮,教初生血气之民以长幼之序、礼让之节的至德王业;光凝神静听这泱莽的水泽山野间回荡的吴越吟,就足以令人为吾乡无锡澎湃着的与农耕渔猎相伴而生的诗性文化生出些许感动。
河港网结,陂塘星罗,芰荷生香,鸥鹭翱翔,是自然的赐予。而一次次中原板荡,士人南渡,带来的先进文化,就好比是种子落进了千里沃野,开出了花,鲜美得异乎寻常。
顾恺之,人称“顾虎头”,是写进了《世说新语》的我们的乡人。他的书画之名冠绝一代,诗赋之名亦不稍让,在钟嵘《诗品》中跻身于中品,与陶潜并列。顾虎头吃甘蔗与众不同,从头吃起,人问所以,答曰:“渐至佳境。”在以无为无名、会心玄远为尚的、走向“文的自觉”与“人的自觉”的时代,这种“痴”是智慧上的通脱,也是意志上的执拗。这两种奇妙品格汇合铸,为吾乡的人文传统注入了“精气神”。
在对吾乡人文传统作极快捷的扫描时,自称“云林子”的倪瓒是怎么也不会让人走眼的一颗巨星。顾虎头的萧散风神绵亘在云林画幅枯树远山的韵脉里、小诗小词小小端楷的空灵隽逸里。顾虎头自尚其志、自标幽独的血性也再现在云林的人生抉择中。一部神思高远的《清阁集》不知让匆忙于喧嚣中的现代都市人在灯昏人定后生出多少出世的迷梦?
顾之“痴”与倪之“迂”,很难说只是一种偶然的巧合。清康熙间,吾乡又出了个“江南布衣”严绳孙,皇帝垂青也丝毫不以为荣,寻找种种托辞南还,浪迹湖山,以书画著述终老。“人如倪瓒特萧闲,绮靡缘情语早删。小令见推樊榭老,固当标格异花间。”(谭莹《论词绝句》)可谓盛赞。
上举三位以及明之王绂、清之秦仪,都既是文学名家,又是榛笫Γ庖彩且恢执常嵯绯闪宋庠绞氖榛蠊墼爸刑乇鹨俗⒛康囊灰怼?
摆脱开种种浅层的相似性,更深层的意义是他们人品与艺品的统一中所体现的通脱与执拗渐渐酿成了一种乡风。
风俗,最简明的解说可分两层:
“土地水泉,气有缓急,声有高下,谓之风焉;人居此地,习以成性,谓之俗焉。”(《刘子·风俗》)在古人心目中,襟江带湖物产丰饶的天然形胜固然是值得骄傲的,但他们看风俗更注重人为,即与“风”相对应的“俗”的一面。曾国藩在《原才》一文中曾直截地讲出前贤在造就健康民风上不可估量的作用:“风俗之厚薄奚自乎?自乎一二人之心之所向而已。”文化前贤的精神感召与艺术启迪两方面的功德都蕴涵其中了。
《太湖诗书画集》(中国社会出版社出版)的书画作者陆修伯、尤剑青两先生,在我的眼中,就是真正的为吾乡人文传统熏染的、内心有所向往的艺术家中的“一二人”。
两先生视我若小友,我敬他们为师长。修伯已逾古稀,剑青尚届半百,同为彬彬如恂恂然君子也。屏弃浮华,素心自守,谦朴厚,宠辱偕忘,甘居蓬门,狷介而有所不为。两先生学养富赡,其来有自,谱牒所载,家学直接陆放翁与尤遂初。今日携手合作,续先人之胜缘,岂非盛世之佳话?
两先生执教上庠,优游艺林数十年,甘苦备尝,共臻妙境。修伯书道瓣香二王,八法精能,历经绚烂而归于恬淡。剑青山水法乳宋元,写生入神,不舍细密而进乎磅礴。无通脱,则无此书画中渊雅的气息;无执拗,则无此书画中深湛的意蕴,两先生的造诣可知矣。
两先生相处日久,相知弥深,性情相契,得以深相磋磨,达尽诗意之妙。两先生所书所画的“太湖诗”,虽未必为吾乡前贤所作,但都是吾乡湖山感发后灵性的流露。三万六千顷包孕吴越的浩瀚烟波,七十二簇缥缈云际的玉簪螺髻,多少旅商游宦,南来北往,在此系舟流连,驻足徘徊;多少恩怨情仇,缠绵,在此脱然忘机,豁然大悟。面对一片空明澄澈,浅者得浅,深者得深,燕雁无心,各随其缘。
在今天这样的“读图时代”里,两先生以书画来演绎前贤隽永的诗心,贡献出这一本精美的书画集,是因为对生养自己的湖山的挚爱而油然生出了揄扬吾乡人文传统的弘愿罢,我不禁这样想。他们身上洋溢着浓郁的“痴”和“迂”,像三月的薰风一样在带我作精神的漫步,这真是一种很奇妙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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