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文典曾将陈寅恪比作大拇指 以小指头自比
刘文典先生轶事
■ 吴进仁 口述 张昌山 张志军等 撰文
往来琐记
刘文典和陈寅恪。要说叔雅先生佩服的人,肯定是陈寅恪了,他也是先生交往比较多的人。叔雅先生曾说,当代他最佩服的人只有陈寅恪一个。有些报纸上说刘先生曾讲过“陈寅恪拿400块,我只能拿40块,沈从文只能拿4块”这样的话,我不晓得这个事情。我只记得他跟我说起陈寅恪的时候,将陈寅恪比作大拇指,而以小指头自比,可见先生对陈寅恪的佩服。
叔雅先生是1929年从北京大学转入清华大学的。到清华后不久,由于朱自清休假去美国,就安排叔雅先生代理中文系系主任一职。用先生自己的话讲就是:“他们让我当个小官。”也是当这个小官,让先生做了一件终生得意的事情,就是请陈寅恪先生到中文系教书。当时陈寅恪先生在历史系教课,有次考试,先生就请陈寅恪先生代为出题,陈先生出了个题目就是《梦游清华园记》,还有两个对子,其中一个就是传为佳话的“孙行者”了。此后,他就请陈寅恪先生到中文系兼课,叔雅先生对此很是得意,在开会的时候就说:“你们没有本事把陈寅恪请来,只有我有这个本事。他给我的面子才来给学生教元白刘诗研究。”能把陈寅恪请到中文系教书,被先生看作平生快事。
后来,陈寅恪先生在清华致力于佛经翻译并给学生开《佛经翻译》等相关课程。刘先生也曾想做这方面研究,还曾到北京香山碧云寺翻阅佛经。刘先生通晓英、德、日等语言,但是他的梵文不是很好,就没有搞成。陈寅恪先生不仅国学学问如渊似海,而且通晓英、日、法、德等西方语言,还通晓满、藏、、西夏、梵文等语言,尤为精通梵文和巴利文。所以先生对陈寅恪是佩服得很,说他不仅懂得中国道理而且他的外文尤其好。他也跟我说一个人起码要会两门外语。
刘先生的《庄子补正》一书完成之后,不肯轻易誉人的陈寅恪先生为此书作序,并将年迈生病的老父亲请出来为此书题写书名。不久,由于日本侵华战争全面爆发,陈三立老先生愤而去世,“庄子补正”这几个字也是陈三立的绝笔。
刘文典和冯友兰。我第一次见冯友兰先生是在叔雅先生的寓所。因为冯友兰先生跟叔雅先生的关系很不错,对先生的文章也很推崇,所以冯先生就请叔雅先生为他的母亲写墓志铭。我看过这篇文章。当时作这篇文章很费心思,有时候一天只写一两句。有一天,冯友兰和冯景兰兄弟二人来了,还提了一些东西作为谢礼,是在孙家,我在场,叔雅先生的六弟天达师叔也在。那天,天达穿的是西服,但是上身只穿了一件背心,先生就让他把上衣穿起来,说这样很不礼貌。冯友兰和冯景兰很感激叔雅先生为母亲写墓志铭。冯友兰说,现在文学就是叔雅了,先生很高兴,两个人谈得也很投机。叔雅先生是搞《庄子》校勘的,冯先生也搞《庄子》研究,但是两人研究的角度不一样,叔雅先生搞校勘研究,哪个字错了都有很多道理,冯先生是从哲学的角度作研究。我记得二人谈庄子的一些问题,叔雅先生说:“‘昔者庄周梦蝴蝶,栩栩然蝴蝶也,自喻适志与’”中“自喻适志与”这5个字隔断文义,仔细阅读语意,应该是后人考证《庄子》时插入正文中的。又说“庖丁解牛中始臣之解牛之时,所见无非全牛者。三年之后,未尝见全牛也。”“全”字应为“生”字的误写。叔雅先生举了很多证据,冯先生很是折服。如今,台湾陈鼓应教授所著《庄子今注今释》也证明先生的考据是有道理的。
刘文典和陶光。陶光在清华时就是先生的弟子,曾在重庆南开中学教书,后又辗转来到云大。我跟陶光先生不是很熟悉,在我印象中,陶光的字写得不错。云大出版的石印本《庄子补正》就是他题的书名。先生还曾让他给平章写了几个字,我记得是《诗经》中的两句“中心藏之,何日忘之”,就写在冯友兰先生送的那个本子上。陶光的诗作得可以,词曲也不错,能唱昆曲,会吹笛子。陶光爱看戏,经常邀约叔雅先生一起看滇戏。但是先生不许我去看,他说:“他是学生,不要拉他去看戏。”他认为学生应该做些正经事情,看戏之类的事情不要做。后来,陶光喜欢上了滇戏演员耐梅(张竹音),但是陶光的叔叔不同意。不久他们就结婚了,是在昆明商务酒店办的婚礼,我陪刘先生去参加。结婚后,他在云大呆不下去了,就到了昆明师院。先生很惋惜地说:“我没办法,你跑到师院去了,我没有理说了,我不说了。”
陶光先生去了师院,但没住在师院,而是住在翠湖旁边杨希闵的房子里。杨希闵曾是滇军将领,这个房子现在已经拆掉了,有个四合院,陶光住在一楼,生活过得很拮据。听到耐梅讲:“原来教授这么穷啊!”所以耐梅就卖行头补贴家用,从这点看,耐梅还是重情之人。
陶光是先生的得意门生。先生为什么喜欢陶光呢?我认为有两点吧。其一,陶光跟成章(刘成章,先生长子,1931年因参与反日患病早亡)是同年的,看到陶光就会想到成章。因为先生对成章寄予厚望,对他要求很严格。罗师母(罗庸夫人)跟我说过:“他对成章很严厉,连新衣服都不给他穿。对平章就没有这样,成章死了后他想通了。”成章的去世给先生的打击很大,可能是爱屋及乌吧,对陶光要求也很严。其二,陶光先生的词曲很好,好像是跟俞平伯学习过,他喜欢滇戏,先生也喜欢看戏,他们就经常一起去看戏。
陶光曾跟随先生搞校勘,但是陶光的小学功夫不太深。记得陶光先生校勘《列子》,就讲这个说、那个说。先生批评过他,我听到的。先生说:“校勘就是校勘,不要东拉西扯的,拿证据出来。”先生还说:“才子是才子,学者是学者”,学者就要拿证据,就像法官办案要凭证据,把证据摆得齐齐的,别人不承认也不行。
刘文典和沈从文。我也曾看到一些诸如“跑警报”“评教授”这样的文章,说刘先生对沈从文先生如何如何,很是不堪。说起先生和沈从文的纠葛,不仅是今天传得沸沸扬扬,其实早在我上学的时候,先生就跟我说过这事,觉得很不可思议,怎么会有这种传闻出现呢?我不知道这些传闻的真实性如何。关于先生和沈从文,我记得先生跟我说过一件事。那时,我经常到先生家里请教学问,他也会跟我说一些日常琐事。他曾跟我说,他请沈从文夫妇吃过一次饭,并说沈从文的夫人和师母有点关系。沈从文的夫人叫张兆和,而刘师母叫张秋华,又同是安徽合肥人,又同是姓张,好像在辈分上有些关系。当时一些像叔雅先生这样搞国学研究的教授,将古籍、考据和国学视为学术生命,对新文学和作家并不是很接受。我认为以先生的为人,他虽对新文学不是很感兴趣,但我想他不至于对一个晚辈会那样苛求。(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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