买粉是虚看粉姬为实
那个怪人又来了。
店里正有客人,胡粉姬一边招待,一边偷眼瞟了怪人一眼——一样的安安静静地等着,一样的粉白的脸庞害羞的神色,穿着一袭白纱宽衫,戴着青色巾子,不声不响地笼着袖子,站在角落里看着自己的动作。只要往他那儿一看,他的眼神就会躲开,要么看天,要么看地,像一只犯了错的小狗。
胡粉姬不确定该不该管他叫“老顾客”,他隔三差五就会过来,买上一包胡粉。这年头用粉的男人不少,但这个人,却并不像傅了粉,他脸上很干净,能看到皮肤下的血丝和偶尔爆出的面�s。每次胡粉姬问他要什么样的、什么香味的粉,他总是低着眼眉,随随便便地一指,再多问就更是嘟嘟囔囔不知如何回答。胡粉姬按自己的口味给他包一包当下最时兴的粉,他接过去,扔下钱,就匆匆忙忙地走了,不过一两天,同样的事情就再来一次。“他的粉用到哪儿去了?”胡粉姬有时会狐疑,他是什么人?有娘子了吗?他娘子可还喜欢自己给挑的粉?他的粉为什么用得这么快?这些问题从来没机会得到答案,因为那人每次拿了粉,就低下头离去。
“郎君又来买胡粉了?这次我们有桂花香的,有添了龙脑香的。还有桃花粉,擦了以后脸上如泛桃花……”
“就,就那个吧。”怪人眼神躲闪着看胡粉姬说了一大通,然后回了一句。
“郎君指的是哪个啊?”
怪人脸红了,“啊,就你说的那个。”
“又来了。”胡粉姬心想,她笑了下,又按自己口味挑了一款,包好递给怪人。细细的绢帛,包成别致的花瓣形状,这是自己店里特有的包装,很多人就冲着这个包装来买这家店的粉呢。
怪人从怀里掏出钱放下,伸手去接,胡粉姬却忽然间把粉包拿了回去。“郎君今天必须得告诉我,你的粉为什么用得这么快?这粉到底是买给谁用的?”胡粉姬促狭地看着这位男子,“你要是不告诉我,我就不卖给你了。”
怪人的脸更红了,脸上像是要蒸出气来。“是……我是……我自己用。”他期期艾艾地说。
“不对,你脸上没粉。”胡粉姬说。
怪人显出慌不择路的神情,口里蹦出一些毫无联系的字,怎么也连不成句。胡粉姬觉得好玩,忍住笑,逼得他更紧:“快说真话,要不然不让你走了啊。”
“我是来看你的。”怪人额头沁出汗来,不得不老老实实地说了出来。这句话倒吓了胡粉姬一跳:“你说什么?”
“我买粉就是为了看你。”怪人长出了一口气,硬着头皮说了下去,“我喜欢你,每天都想看到你。我又不敢告诉你,所以就假装买粉,到你这儿来。只要能看到你,听到你说话,做什么都可以。”
胡粉姬惊呆了,这个答案完全出乎了她的意料,早先想好的玩笑话全都散失在嘴角边,此时,她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这个局面也让怪人紧张起来,他不知道自己这样是不是做错了,他害怕胡粉姬会因此讨厌他,觉得他是个孟浪狂贼。他手足无措,恨不得马上逃走,可又不舍得,终于,他鼓起勇气迸出一句话:“我家在城西仁和里王氏胡饼铺后面,今夜二更我会在后门守着。娘子要是不生气小人的孟浪,就请到我家一坐。如果娘子不来,小人以后再不会来骚扰娘子。”说完这番话,他不待胡粉姬回答,就慌慌张张地冲出店铺,脚差点拌到门槛上。紧接着,就如同被赶出来一样,匆匆跑走了。
二
天黑了下来,胡嵩坐在后院一块石头上心乱如麻。她会来吗?自己今天那番话是不是太唐突了?自己今后还有机会见到她吗?一幅幅画面在他脑海中不断划过——胡粉姬包粉时青葱般的十指,胡粉姬的捂嘴浅笑,胡粉姬清脆的招呼声,胡粉姬,胡粉姬……
他无比地责怪自己:我为什么要说那些话!如果时光可以重来,他真想回到白天,拿出一些得体得多的理由。完了,没机会了,这一面,可能是他见到她的最后一面了吧?他真不敢想明天他该怎么经过那家店铺,还有没有勇气、有没有理由可以进去。她该多嫌恶自己?在她的心里,自己该是蛆虫一样的猥琐吧?
月牙升到了暗蓝色的半天,远处传来更鼓声,二更已经过了,院门并没有动静。胡嵩觉得自己的世界应该塌了,可以塌了,他没什么意愿去迎接明天的太阳了——如此卑贱的一个灵魂,有什么价值存留于世间?
要不然隐居到山里去吧,胡嵩想,不要让人知道自己还依旧存活,吃点野果,喝喝山泉,了却自己的后半生也好。泥土一样的自己也就配这个了。要不然现在就走吧,不要让爷娘知道,趁着没有人注意,从这个世界消失掉,可能会让大家都轻松。
“笃、笃”,暗夜里,两声敲击声惊醒了胡思乱想的胡嵩,声音很轻,但周围万籁俱寂,衬出它的动静。胡嵩不敢确定是不是自己的想象,他支起耳朵等着,想听听看还会不会响,然而就没再有了,更让胡嵩怀疑自己幻听。
胡嵩犹豫地站起身,走到门边。他把手放门拴上停了一会儿,还是拉开来,打开了门。
胡粉姬站在门外。
她一身粉白的绢裙,双手绞在胸前,暗淡的月光下,还是能看到她脸上羞赧的表情。
“郎君真的住在这里……我……你……”这回倒轮到了胡粉姬张口结舌,说不出完整的话来。
“娘子,”胡嵩惊喜交加,胸中腾起巨大的幸福感,“你,真的,来了……”他的心剧烈地跳动起来,一股热烈的情绪顶住了自己的喉咙,让他喘不过气来,眼前冒出火星,只感觉天旋地转。他左手攀住门,右手伸出去想抓住胡粉姬,然而他的手只是挥了挥,就失去了力气,他软软地倒在了地上。
三
早饭时间早就过了,嵩儿既没有来吃饭,也没有来请安。这个孩子,娇纵得太厉害了,一点规矩也没有,整天躲在房中不知道干着什么。长孙大娘心里气着,打发小厮去儿子的房中送点吃的,免得他饿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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