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到中年,才明白姓氏对于人生的意义!
作为凡人,如何才能让自己的人生不至于如此虚无呢?将生命的意义赋予后代是一个合乎情理的选择。当感到人生的虚空时,看看自己的后代正在这个世界上成长壮大,那种实实在在的感受是有治疗作用的。
人生短短数十个寒暑,大多数人无法成就千秋功业,著述不了千古文章,也难以留下传世宅邸,不过是来世上走一遭罢了。
我们一辈子忙忙碌碌,多像沙滩上的螃蟹呀!螃蟹每天在沙滩上留下清晰而忙碌的足迹,然后被潮水抹去,等到他去世的那一天,他的足迹将不会再出现在沙滩上。日子久了,还有什么痕迹能证明他曾经来过呢?
我的爷爷去世已经三十一年了,他留在这个世界的痕迹已所剩无几,他连一张照片都没有留下。除了那座长满荒草的坟墓,他还留下了什么?
想来想去,仿佛就只剩下跟随他的姓氏了。爷爷姓王,其实是我妈的爹,我应该叫外公才对,但因为他将我妈留在家“吃老米”,也就是招上门女婿,所以就让我随妈姓,也就是随他姓王。
为了让我随他姓王,爷爷可真是煞费苦心。他自己原本就是上门女婿,所以就跟外婆约定,他们生的儿子都随奶奶姓唐,生的女儿就随爷爷姓王。我妈是他们生的第一个孩子,爷爷坚持让大女儿在家招女婿,不顾家里穷困的现实,也不顾女儿的坚决反对。
爷爷奶奶先后生了七个孩子,当时活着的有五个,两个男孩加三个女孩。家在偏僻的农村,家里一堆孩子,只有爷爷奶奶两个人是成年劳动力,日子过得艰难困苦。
所以,当我妈知道她爹想让她在家招上门女婿后,她是坚决反对的,主要原因是因为家里穷。因为家里穷,没有劳动力,所以我妈小学毕业就辍学,早早成为了生产队的一名小劳力,只能拿半个劳力的工分。我妈为此记恨了爷爷奶奶一辈子,她说,自己当初学习成绩很好,也很爱学习,很想通过知识改变命运,但是爷爷奶奶断送了她的梦想。
我妈想,家里穷,还有一堆弟弟妹妹要吃穿,自己的苦日子何时才是个头啊。再说,家里穷,还招上门女婿,哪里能招到好对象啊?
当时我妈只有十八岁,虽然一百个不愿意,但还是胳膊拧不过大腿,最终在家招了上门女婿,和我爸结了婚。很快,我出生了,一看是个男孩,我爷爷可高兴了,这意味着他的如意算盘又向着成功的方向迈进了一大步。
因为他看到,在他的孙子辈已经有了姓王的继承人,而且因为是男孩,重孙辈也有人跟他姓王了。如今想起,我深深地佩服他的远见。现在我女儿二十岁了,的确是跟着他姓王。
至于当时为什么没说他的如意算盘成功了呢?因为从我出生到上学,这六七年时间还充满变数,要是女婿反悔,到时候孙子上学时不按照约定姓王怎么办?
这六七年里,这种担忧时常萦绕在爷爷心头。小时候,他对我是真好啊,比对自己亲儿子还好。在我记忆中,他从来没有骂过我,无论什么时候见到我都是一副笑眯眯的样子。他从小把我抱在怀里,顶在头上,我还依稀记得坐在他膝盖上的感觉,他的乡音很浓,身上的烟味很重,他粗糙的双手很暖,看着我的样子很慈祥。
等到我上小学时,带着我到学校报名,是爷爷盼望多年的大事。看到王姓如他所愿出现在我的学名中,他终于如释重负。他为什么对姓氏如此执著呢?小时候,我是万万不能理解的。当人过中年,我又开始试图去理解他了。
一个人刚来到这个世界时,曾经把自己当作世界的中心,经历得越多,碰得越是鼻青脸肿,我们越能体会自己的渺小和无知。就算你英勇如秦皇汉武,睿智似文豪诗圣,留下多少丰功伟绩和千古文章,终有一天,都将被时间的抹去印迹。更何况我们这些平凡的匆匆过客呢?我们只是在这世上留下了微不足道的印迹,时间的潮水轻轻地流过就荡平了。
作为凡人,如何才能让自己的人生不至于如此虚无呢?将生命的意义赋予后代是一个合乎情理的选择。当感到人生的虚空时,看看自己的后代正在这个世界上成长壮大,那种实实在在的感受是有治疗作用的。即使等到自己走的那一天,也会感觉自己并没有从这个世界消失,因为后代的传承会绵延不绝。
可是自己的后代跟自己有什么关系呢?那就让姓氏来增强这种联系和确定性吧。我爷爷走的时候,他也一定会想到,三十一年后的今天,会有姓王的重孙长大成人。这是他在世就能想到的身后世,也是他坚定地要将他的姓氏传下去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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