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月
巫挑选了良久之后才选出了十个女孩子。
她是最后一个。
除了眼睛稍微亮一些,她的相貌一点儿没给人惊艳的感觉。
巫踌躇了许久才把她出一大群的女孩子中拉了出来。
“把你们的美丽,都喷薄给那个人看罢。这是我们南中的礼物。”巫这样说。
“那个人是诸葛亮吗?”有大胆些的女孩子问。
“你不应该直呼他的名字。”巫微笑着说,一脸松弛的皱纹都舒展开来了。“他是泸水之神赐予我们的保护者,他是大汉丞相。”巫双手交叉叠于胸前,虔诚地拜倒在泸水边,头发散落了下来。
“啊,诸葛亮!就是诸葛亮!”她们还是这样悄悄地惊喜地说,快乐占满了小小的心灵。脸上泛起的红晕,染红了她们的青春年少。
(二)
四十五岁的诸葛亮,早已过了年轻人的年纪,但你若说他老,却也差得太远。他现在就像正午偏西的太阳,收敛了锋芒,却愈加地审慎与沉着了。
他在蜀国的南方已经呆了半年。他用半年的时间指挥了一连串的辉煌的战役,而后世把它们都渲染上了神奇的色彩。如今他取得了最后的胜利,也获得了那个地方的人心——正如他一开始想要的结果一样。
这便是诸葛亮。他想到要做的事,他总会去做,除了最终夺去他生命的六次艰苦的对北方的征伐,纵览他的一生,没有一件事不是完美到令人惊叹的。
上天似乎要把他塑造成一个历史上最完美的英雄,所以特别地眷顾于他。
诸葛亮今日穿的衣服颜色偏淡,区别于他平日里常穿的那件深紫色的衣服。腰上束了与他身份相配的玉饰,他显得高贵且华美了。
他的身边跟随的是随他入蛮的成都官员和将军,还有南人的头领,孟获。他们把他簇拥着,孟获一边讲一些当地的事情。诸葛亮的心情相当得好,他一直保持着和颜悦色,也偶尔和将军们一起开怀一笑。
庆祝活动因诸葛亮的出现而达到高潮,所有的人都欢呼了起来,诸葛亮在高台上躬身答礼。他每鞠一躬,又引起了更大的欢呼声。他就像是有光芒围绕在周身一样,耀眼得让你不敢正视他。你低着头,却又忍不住要偷偷地看他。偶尔看到他飘过的衣袂,便觉得是莫大的幸福,于是快乐就随血液绕遍了全身。
她和其他的女孩子一起站在靠前的地方,可以看到诸葛亮的扇子上白色的羽毛。
对于这些涉世未深的女孩子来说,诸葛亮是砒霜一样的毒药。
对谁都是。
诸葛亮端了一碗酒,一步步走到了人群中来。他似乎对巫刻意安排的漂亮的女孩子不感兴趣,连看都没看一眼。他的第一碗酒敬给了白发苍苍的老者,第二碗酒是年轻力壮的勇
士,第三碗酒是中年的妇女、稚气的孩童,清冽甘甜的酒从酒坛子里倒进了碗里,再被诸葛亮以优雅的方式倒进嘴里。你就痴痴地看着他罢,或是无论什么时候瞥他一眼,他都是完美的、好看的。那也许是他与生俱来的东西,上天如此之宠爱于他。
(三)
“小姑娘,你叫什么名字?”诸葛亮走到她的面前,对着她微笑。
她就莫名地紧张了起来。
那时天已经黑了,大堆大堆的木柴被点着了,燃起高高的篝火,火光映着诸葛亮的脸。他多喝了几碗酒,脸上有妖异的红色。他的脸模模糊糊地看不清,只有那一双眼睛——
他的右眼如同太阳,光芒耀眼得让你不敢正视,它独自支撑了整个蜀国;他的左眼如同月亮,温柔如水让你不由得想拼命地接近他,它照亮了黑暗中的人们,给他们以行路的坚定信念。
“你叫什么名字呢?”诸葛亮仰头喝干了碗里的酒,步履略一踉跄,他斜了眼看她。
她低了头,听着心跳,她怀疑它要从胸膛里蹦了出来,或是承受不了重压而爆裂。诸葛亮的眼神就像是无形的网,她艰难地摇头,说:“对不起,我没有名字。”
“人生天地之间,哪有没有名字的道理呢?”
她的头更低了。她觉得诸葛亮好象在取笑自己一样,或者是调侃,她心里就狠狠地难受了起来。她强烈地羡慕着别人的名字,哪怕它们俗不可耐。
“你的眼神清澈,令人想起了午夜的月光。”诸葛亮这样说。这时他的声音又是温和、甚至是的了。“就叫‘月’罢!”诸葛亮这样说,他又笑了起来。他的声音太有力,这样荒诞的语言从他的口中说出,都让你觉得是一本正经、恰如其分的。
“你会写字么?”诸葛亮问。
“不会。”她摇头,我们如今应该叫她“月”了。诸葛亮随随便便地说出一个字,就成了她以后一生的名字。
“喏。”诸葛亮说。他捡了根长短合适的树枝,在地上划了起来。一瞥、一横一折一勾、再两横。“说起来,我的字的一半,就是一个‘月’字呢。”
“字?”
“你应该知道,我的名字是诸葛亮。”诸葛亮说,微笑着,一点都不介意的样子。“而我的字是孔明。”
诸葛亮在地上的“月”上面写了一个“孔”字,然后在“月”旁边写了一个“日”。
“喏,孔、明。”诸葛亮指着说。
——就好象“月”是嵌在了“孔明”里了。
“你会一直留在这里么?孔……孔明?”她第一次叫他的字,还有些不习惯。
“如果有别人在的话,你不要叫我的字。”诸葛亮说。于是她就慌忙地点着头了。
“
我应该过几天就要走了。”诸葛亮直起身,把目光投向遥远的地方。这句话让月黯然地低下了头,她的心好象一下子从软绵绵的云朵上跌到了很低很低很低的尘埃里。天的尽头有山。只有诸葛亮的目光可以越过那些连绵高耸的山峦,到达山外面的世界。
“我要赶快回成都去。还有很多的事情等着我做呢。半年的时间,朝中应该有一大堆的事情等着我。那些积了灰的奏章,我都想象得出它们的样子了。它们一定要有这么高。”诸葛亮用手比了一比,月又忍不住笑了出来,她忧伤地快乐着。他终究是要回去的,回到属于他的璀璨的位置。
“不过,我会留下一些人在这里——不是士兵。”诸葛亮说,“我要留下一些教书的先生,还有熟练地掌握了耕种和制造技术的人。我让他们教你们识字,教你们使用牛和铁犁。”
“南中应该是一个富饶、安定的地方,而不应该是蛮夷之地。这里的土地肥沃,适合种植各种的粮食;这里的地下,埋着数不清的金子、银子和其他珍贵的石头;这里的男人身强力壮,如果他们握着锋利的刀剑,一定能够所向披靡!”诸葛亮长舒一口气,他好象看到了美好的未来,他统领着军队,令旗指向哪里,哪里的敌人就望风逃窜;宝剑挥向哪里,哪里就变成了大汉的旗号!等某一个和煦的下午,他踏进洛阳的宫殿的时候,那一切才叫人踌躇满志!
“那么,你会回来吗?”月很小心地问,在诸葛亮微笑着想象那些令人快乐的事情的时候。
“等我们打败了北方的曹魏,将国都迁往了洛阳,完成了先帝和我的心愿的时候,我应该会再来这里罢。”诸葛亮想了想说。他的语气不太肯定,月感觉到了。
北方、北方。月把目光向北方尽量地延伸,却还是只看见连绵的山峦。
她知道往北是国家的都城成都,却不知道再往北是他们的敌人曹魏。
山外面的世界是属于他、孔明的,不是属于她、月的。
(四)
月认定自己做了一个梦。天亮了,梦也就醒了。
与诸葛亮的对话,也就只属于梦。
那样的绮丽。
天亮之后的诸葛亮,依旧离月是那样遥远。她即使用尽了全力,也无法去靠近他。
所以那一定是一个梦。月这样想。
只不过她在梦醒之后有了一个名字,嵌在了“孔明”里的名字。
月后来做了祭司。南中的人唤她南月,南月祭司。
联系着遥远的神灵,和匍匐在地的万千子民。
她跪倒在地,双手交叉叠于胸前,长及地的头发随之披散。
只有面对着神灵,她在默默祈祷时才会念起那个名字:孔明、孔明、孔明……
清
澈的泸水仿佛映出了那个人的倒影,随着波纹一晃一晃,他好象就在笑了。对着月,微微地笑着。
而泸水再晃一晃,他便又消失不见了。
月想,她与那个人的距离,便如她与神灵的距离一般。遥不可及。
诸葛亮走了很久之后,南中的人还是一直在谈论着他。
他的文治武功、他的神机妙算、他的指挥如意。
南中因之诸葛亮,才有了他们今日所拥有的一切。
他渗进土里、融进水里,他藏在了每个人的记忆里。
他藏在月的梦里。
作者:卧龙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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