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春霖结局如何:铁面御史江春霖冒死弹劾庆亲王
福建莆田人江春霖于光绪二十年(1894年)中进士,由庶吉士散馆,授翰林院检讨。秉性骨梗挺直的他身在清要闲适的翰林院,却始终心系负有监督参劾重责的都察院。
据史料记载,江春霖性格耿直,嫉恶如仇,而且为人光明磊落,甘于淡泊,不媚流俗,与那些在翰林院混日子的同僚们大有不同。同为翰林院庶吉士的胡思敬如此评价江春霖:“春霖刚直使气,好饮酒,饮数斗不醉。酒半辄掀髯指骂王公,闻者咋舌”。
江春霖如此直言不讳,且一贯忠于职守、藐视权贵,眼里揉不得一粒沙子,好比金刚怒目的护法尊神,其不受位高权重者待见或遭人忌恨是一定的。
清闲舒适的翰林院生活,并未消磨掉江春霖胸中所藏的万丈霓虹之志,他不屑于埋首故纸堆中虚度一生,立誓做一个铁面御史的志向从未泯灭。
这个机会还真是让他等来了。光绪三十年(1904年),清廷举行了一场选拔都察院御史的考试,江春霖毫不犹豫地报了名。发榜时,学富五车的他果然名列第一,如愿以偿成了一名光荣的都察院御史。
江春霖
在翰林院蹉跎十年,此时的江春霖已近知天命之年,他的性子并未被岁月磨圆,还是刚直依旧并勇于任事,正应了他自己在早年一篇文章中说的那句话:“吾儒志在天下,不为谏官,将安为” ?
那么,令江春霖朝思暮想的御史一职究竟有何魔力呢?御史的职权范围有哪些?他们平常都做些什么工作呢?
中国的封建政治架构里有一种延续了两千多年的、相对独立的特殊监察机制,这些机构里的人被称为言官、谏官或御史,他们经朝廷严格遴选而被置于官府行政过程之外,对各级官员的失职行为用弹劾或谏议的办法予以纠正。这些人的官职、地位或许并不高,但权力却不小。史载,御史们穿州过府、明察暗访、闻风而奏,其所过州郡,无不地动山摇、鸟震鱼惊,任谁都不敢小觑。
在漫长的中国古代,一直是“有治人”,而“无治法”,为弥补这一受儒家思想浸淫日久、比较独特政治结构的天然缺陷,自秦汉伊始,历朝历代均设立了一个能起查举纠偏作用的机构,由皇帝直接领导,在庙堂里被赋予一定的“第三方监督”权、是一个以“议论”、“震慑”为主的开言路群体,同时在一定范围内也有一定的特殊权力。
汉代时,刺史是常设监察机关,他们权力很大,可以上达天聪、弹劾不作为或乱作为的官吏。魏晋、隋唐时改名曰“监察御史”,称谓虽不同,但职权范围是一样的。北宋时这类监察机构曰“监司”,也叫“御史台”,蒙元时叫“廉访使”,明代叫“按察(司)使”,清曰“都察院”。这套监督机制发展到清代,已经相当成熟完备了。
御史看似八面威风,其实很不好当,为何?得罪人,而且得罪的大都是位高权重之人。江春霖却放着好好的清闲翰林不做,偏去做费力不讨好的御史,难道他脑子坏掉了?
史料显示,江春霖当御史可不是去打酱油的,他走马上任后认真负责,经一系列深入调查后,他连连上奏,被他参劾过的人都是鼎鼎大名、势焰熏天的当朝权要。限于篇幅,这里单说说他参劾“老饕”庆亲王奕劻的事迹。
庆亲王奕劻是爱新觉罗氏宗亲,正宗天潢贵胄,然而却声名狼藉,其贪鄙无耻、脸厚心黑早就蜚声中外、尽人皆知。晚清英国派驻中国西南地区的领事布朗先生在和友人的一封通信中这样写道:“庆亲王对于钱财的贪欲是永无止境的,除非先付钱给他并使他满意,否则一切免谈,啥事也办不成”。奕劻的名声如此不堪,在官场上却始终屹立不倒,称得上是晚清政坛的不倒翁。
铁骨铮铮的江春霖却偏不信邪。其实,在江春霖之前,奕劻也曾屡遭谏官弹劾,御史蒋式煋、赵启霖等都先后奏劾奕劻贪污索贿,而且数额巨大,且都有真凭实据,却被上谕饬斥有意诬陷朝廷重臣,蒋式煋被严厉训斥,赵启霖甚至被免职。
庆亲王奕劻
面对沐浴圣恩、左右逢源的奕劻,江春霖却不信他拥有金刚不坏之躯,而是一直在等待扳倒他的那一刻。他倒也不急不躁,他在暗中仔细观察这位不可一世的亲王之一举一动,并逐渐掌握其不法证据,耐心等待着参劾他的最佳时机。
宣统二年(1910年)春,江春霖感到时机成熟,于是毅然上奏了一篇题为《劾庆王老奸窃位多引匪人疏》的弹劾状,该文直指奕劻,措辞激烈,鞭辟入里,此事经《大公报》后,一时轰动朝野。据说当时众人皆欲先睹为快,大家辗转传抄其奏疏内容,竟引得坊间一时洛阳纸贵。
江春霖恪尽职守、忠直敢谏之名传遍神州,他的御史生涯达到顶峰,同时似乎也走到了其职业生涯的终点。
江春霖指出,江苏巡抚宝棻、山东巡抚孙宝琦、陕甘总督恩寿都是庆王奕劻的儿女亲家。江浙盐运使衡吉原是庆王府里的家人。直隶总督陈夔龙是庆王的干女婿。山西布政使志霖是他的侄女婿。安徽巡抚朱家宝的儿子是他的干孙子。两江总督张人骏、江西巡抚冯汝骙都是袁世凯的亲戚,并在袁的介绍下攀上了庆亲王,这才飞黄腾达的。早已开缺回籍的袁世凯,又被此事牵扯了进来。
江春霖此举犹如捅了马蜂窝,加之他言之凿凿,确可信据,一时间引得大哗,朝野内外物议汹汹。大家拭目以待,看朝廷如何处置此奏。
江氏参折中罗列庆亲王的朋友圈,早已是庙堂上人所共知的公开秘密,庆亲王的贪得无厌,更是臭名远扬,不料却遭上谕无情呵斥。上谕称此奏“牵涉琐事,罗织多人······恣意牵扯,荒谬已极”。最后以“萎言乱政,有妨大局,肆意诋毁亲贵重臣”为由,下旨“将江春霖著回原衙门行走,以示薄惩”。
江春霖的惊天一击和清廷对亲贵重臣的明显袒护,不论在庙堂还是在江湖均引起震动,如今江又因参劾权臣被贬回翰林院,可谓由终点又回到起点。
不论在职的各级官员还是社会名流都在密切关注此事,各大报刊连篇累牍的报道,吸引了足够多的眼球,大家都在为江春霖不平,希望清廷收回成命,恢复他铁面御史的身份。
都察院里的同僚纷纷联合上折,对清廷的荒谬处置表达强烈不满。大家认为,言官弹劾佞臣,本是天经地义之事,却被贬斥回原衙门行走,实乃古今少有的荒唐事,当年蒋式煋、赵启霖因参劾奕劻遭斥责、罢职,如今江春霖又重蹈覆辙,难道庆亲王奕劻老虎屁股摸不得?抑或他属于特例?给事中忠廉联合58位御史具名上奏,为江春霖鸣不平,其中有这样的诘问:“嗣后亲贵重臣遇有应行奏参之件,尚可以参否?请明降谕旨,俾得钦遵”。大意是“ 今后遇亲贵重臣违法之事,我等还可以参劾他们吗?请您降旨明言,以便恭敬尊奉”。
激愤之下,御史赵炳麟负气上书,建议奏请裁撤都察院。他的意思是既然对谏官有这样那样的限制,而且参劾犯官的御史又动辄得咎,那么,要都察院何用?因此他请求“各御史列名奏请将都察院裁撤,以免徒设言官之职”。虽然此奏如泥牛入海,再无下文,但御史们好歹出了口鸟气。
梁启超对江春霖深表敬佩,将他誉为“古今第一御史”,并说“御史台是唯一有清气往来之所”。福建同乡林纾在报纸撰文并配上图画,将江春霖点赞为“光绪、宣统以来谏官第一人”,并对庆亲王奕劻进行了辛辣讽刺,说他面对千夫所指,不主动请辞,实属死不要脸。
江春霖冒死奋击,虽然一击未中,但却声震朝野,名满天下,国人对其莫不景仰钦佩。他婉拒部分开明官员的盛情邀请,依旧回到翰林院朝九晚五点卯坐班,过着寒素简朴的生活。
在的巨大压力下,庆亲王奕劻心知自己为清议所不容,忧急之下,竟接连数日不敢去军机处入值。思虑再三,他不得不做出某种姿态,主动找摄政王载沣请辞军机领班要差,并装出一副要坚决辞职的模样,以平息朝野间愈演愈烈的汹汹非议。摄政王载沣心领神会,用好言好语将他挽留。
在翰林院呆了一段时间后,郁郁不得志的江春霖萌生去意。他对人说:“谏不行,言不听,不去何待”?其实,当初横下一条心弹劾庆王,他早已做好了丢官的心理准备。既然官场险恶,以庆亲王为代表的利益集团只手遮天且难以撼动,自己虽有心劾他,但经过一番激烈较量,才明白原来御史也有弹劾不了的人,言官也有捅不破的铁幕。自己虽有心振作,但却无力挽回,既然壮志难酬,那么,留下来已无任何意义。
去意已决,那就果断抽身吧,对这龌龊之地还有什么好留恋的呢。
大清何浊,孤忠且直的江春霖又太清,实难同流合污。打定主意后,江春霖向翰林院递上辞呈,以母老妻死为由请求辞归故里。
江春霖离京之日,都察院、翰林院诸同僚,福建同乡会,闽学堂全体师生到车站送行,由学生组成的乐队排列奏曲,大家互道珍重,依依惜别。一代铁面御史,恪尽职守、不惧权贵、敢于以身犯险的直言谏官江春霖,从此彻底退出了暗潮汹涌、诡谲难测的晚清政治舞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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