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洛文化—河洛春秋—宋元明清时期的上清宫
上清宫属于这种道观:第一,它是道教的晴雨表,其香火盛则道教盛,其香火衰则道教衰;第二,它是洛阳兴衰的伴随者,洛阳城繁荣它就灵光,洛阳城衰败它就暗淡。我们可以把司马光那句诗改成:“若问洛阳兴废事,请君只看上清宫。”宋元明清时期,上清宫的复兴和衰落,更能说明这一点。
每次来上清宫,我都有一个疑惑:历史上它多次被毁,可被毁掉的碎砖瓦都弄到哪里去了呢?要知道,拥有千百间房屋的建筑群被毁掉后,就是一座不小的废墟。几年前我市在此建设上清宫森林公园,当时我问老城区委办公室的党主任:“挖树坑时挖到旧砖瓦了吗?”他说:“没有,下面全是黄土。”
我又问附近的农民:“有没有人拿这里的碎砖去垒墙?”其中一位老者回答:“庙里的耕地荒废时,俺村里倒是有人来代耕,但从未听说有人来搜寻旧砖,这里从来不见有破砖烂瓦。”
可是,即使是一片废墟,也该留下一些碎片啊!
历史不做回答时,我们只好走向历史……
一
上清宫尚未走出唐代,就遭到了洗劫。那是天宝十四载(公元755年),安禄山率叛军攻陷东都洛阳,叛军首先在城中焚毁了圣真观、弘道观、福唐观。这时,洛阳的道士都担心上清宫遭焚毁,但安禄山只是把上清宫端详了一阵子,就扔下它不管了,没有踩碎它。
就是这么一扔,上清宫的香火便沉寂了。接着,安禄山在洛阳建立“大燕国”,一直到这个伪政权灭亡,在长达7年的时间里,洛阳上清宫一直萎靡不振。
值得一提的是,安禄山彻底摧毁了李唐王室在东都的太庙,对其他道观也是尽情焚烧,但唯独对上清宫没有下狠手,只是将一些神像打碎了,其中“玄元宫神主”也被弃置于地上。叛军走后,百姓赶紧将神主藏于殿内。后来道士们听说此事,人人心中快慰:只要神主还在,就象征着李唐王朝的存在,因为上清宫比东都太庙的地位还重要。
盛唐之后是中唐,上清宫元气有所恢复。
中唐之后是晚唐,遇到一个不喜欢宗教的主儿,此人便是唐武宗李炎。他压制宗教的措施主要是灭佛,令26万僧尼还了俗。但统治者在灭佛时也累及了道教,不让人们公开地崇尚道教了:将原来所立的大唐帝国皇帝的列祖列宗神主,都集中到新建的小屋收藏起来,除保留老子石像和道教四位真人的石像外,其余如文宣王孔子、庄子、文子、列子、庚桑子以及唐玄宗和宰相李林甫的石像,一并埋入地下,不再让人瞻仰。
晚唐之后进入五代,53年时间内,各代君主对上清宫多有修葺,其中后唐、后周还极力推崇道教,其间,时局混乱,连年征战,全国道观遭到严重毁坏,上清宫能够幸存下来,真是万幸。
峰回路转。到了北宋建立,上清宫的春天又来临了——这次登基当皇帝的,是一个洛阳人。
二
北宋开国就带着文化气息。说来奇怪,开国皇帝赵匡胤本人虽是个赳赳武夫,但宋朝几乎所有天子都重视文化教育,这可能是宋太祖、宋太宗都在文化名城洛阳长大,给其子孙遗传了文化基因的缘故吧。
他们兄弟俩都在洛阳夹马营(如今的爽明街,俗称火烧街)出生,对洛阳的山川地貌相当熟悉,对上清宫的情况也十分了解。宋朝建立后,有一次,宋太祖驾幸洛阳,遇到了阴雨天气,他想:洛阳最灵验的地方就是上清宫了,于是让一个随驾官到上清宫祈祷天晴。这一祷告,雨还真停了。他的弟弟宋太宗赵光义,也十分看重上清宫,但由于他长住汴梁,难以亲近洛阳上清宫,便于至道元年(公元995年)正月下诏,在汴梁城内仿建了一座上清宫,和洛阳上清宫的格局一模一样。
他这一“克隆”不要紧,弄得大宋地盘内到处都是洛阳上清宫的复制品。天下的上清宫越来越多,这对宣传洛阳来说固然是一件好事,但从此上清宫已非洛阳所独有,却又是一件憾事。
宋朝诸皇帝中,最崇尚道教的是宋真宗赵恒和宋徽宗赵佶。
宋真宗把道教推至国教地位,使道教再次进入鼎盛期。他3次驾幸洛阳上清宫,称赞老子为“至道大德”。景德四年(公元1007年)二月,他率领百官来到上清宫,与民联欢,大宴三天,这有史以来首次民俗意义上的天子崇道举措,使上清宫名声大振。当时洛阳有一个17岁的画家叫武宗元,丹青妙手,是个奇才,被朝廷请上山,在上清宫的廊壁上画了《三十六天帝像》,得到宋真宗的赞许。
当时,上清宫的壁画有吴道子的《五圣千官图》、《老子化胡图》,武宗元的《三十六天帝像》,都是精美绝伦的艺术珍品,宋真宗非常喜欢,念念不忘。一年后,他领着皇亲到巩县祭祀皇陵后,又来到洛阳。当他再次看到上清宫壁画时,恋恋不舍,临行命令随行画工:“把所有壁画都临摹下来,带回宫中让朕欣赏!”
可是,这些画工哪有吴道子的水平?怎么临摹都不像,他们慌了:皇上动不动就来洛阳上清宫,他若把临摹画和原作一对照,怕是我们的饭碗都要丢了!正无奈时,圣旨到:即日起修葺上清宫——好了,有办法了!他们偷偷铲掉原来的壁画,用自己的笔法重新画上去,这样一来,临摹下来的画和墙上的画就一样了。
稀世珍品就这样被毁坏了。想那“五圣千官”形象栩栩如生,却被铲得支离破碎,如今仿佛还听得到“他们”的呻吟声和呼号声。这件事被南宋文人胡仔记录在案,他在其所著的《苕溪渔隐丛话》中记载:当时有个画工多了个心眼儿,尽可能将壁画铲成大块的保存下来,然后出卖,一直到100多年后的南宋高宗时期,还有人在江南看到过残缺的壁画。
实际上,上清宫到了北宋诸帝手中,其宗教的灵光已渐渐疏淡,而艺术的魅力却被挖掘出来。宋徽宗赵佶,书法极好,自创“瘦金体”。他还擅绘画、懂音律,是一位真正的艺术家,也是一位宫廷宗教人士,尤其喜欢道教,被称为“道君皇帝”。《宋史》记载他下诏在太学设《道德经》、《庄子》博士,又对洛阳上清宫进行收编,收归中央秘书省直接管辖。可是他的运气不好,轮到他来欣赏那些壁画时,壁画早已没有了,只剩下杜甫那首长诗。即使“三绝”中仅剩一绝,他仍很珍惜,经常赞赏这首诗并多次引用,甚至在他的父亲哲宗皇帝驾崩时,也不忘引用其中的两句作为挽联。
今天看来,上清宫回光返照的这一笔,是宋徽宗拿着专用的朱砂笔写下的,此后的上清宫就不再兴盛了。但宋徽宗对道教的弘扬,也使宋朝文化多少有了一点儿放任。苏轼、邵雍等也都在上清宫题了诗,惜岁月匆匆、沧桑巨变,当年热闹的情形,再难以复制了。
宋徽宗禅位后,他的儿子宋钦宗赵桓接班,宋朝开始走霉运,上清宫也跟着倒霉了——靖康二年(公元1127年),外患突来,金人南侵,万千铁骑,踏平中原,徽、钦二帝被俘虏,中原地区包括洛阳在内,统统被纳入金王朝版图。那金朝皇室,只知道在战马上打天下,哪晓得在道袍上做文章,所以金代的上清宫,全仗着唐宋遗存的文化余音,勉强在那里嘤嘤吟唱,不过维持着香火罢了。
三
到元代,朝廷倡导教,上清宫更加边缘化了,许多房舍带着战争的创伤,在风雨中飘摇。它不再和皇室来往,也不再是帝王的偶像,更不是政客的朋友了。它被冷落、被遗忘、被遗弃在翠云峰上,由道教的“祖庭”变成了“子孙庙”,已不在道教十万丛林之列,也不在国家道教机构编制之列,不能享受国家级待遇了。
呜呼哀哉!岂止是上清宫?就是洛阳也沦为蕞尔小城,龟缩到隋唐东都外城郭的一角,城池面积还不足隋唐洛阳城的1/25。从邙山上走过的商人和道士,每每看到破败了的上清宫,少不了驻足片刻,发出一声喟叹。
岁月总得往前走,正所谓“破衣烂衫,总得见天”,破败了的上清宫,从来不曾闭门落锁,就这样一直挨到了明朝,到了嘉靖皇帝朱厚熜手里,才算有了一次大的转机。
嘉靖皇帝信奉道教,其对道教的热衷程度,和唐玄宗、宋真宗不相上下,从嘉靖二十九年(公元1550年)开始,他下令大规模重修上清宫,工程整整进行了3年,终于使上清宫容颜大变:山门之外,是一座高大的舞楼,坐北朝南的建筑格局,共有五进院落。一进院有四帅殿,是主殿,两边还有配殿;二进院有老君殿,歇山单檐,大三开间,老君塑像端坐其中;三进院为三清殿;四进院为翠云洞;五进院为玉皇阁。
上清宫内还大搞园林绿化,广植柏树300多株、杂树600多株。上清宫刚建成两年,洛阳发生强烈地震,上清宫大型建筑都有不同程度的损毁,唯有老君殿上覆铁瓦,丝毫无损,此后便被人们称为铁瓦殿。
岁月荏苒,明亡清兴,但上清宫还是上清宫,兀自坐在翠云峰上不动声色。这时的洛阳已经变成洛阳府,昔日作为京城或陪都的荣誉不再,昔日宏大的城郭和繁华的市井景象不存,上清宫也和洛阳城一样萎靡不振。几个在这里留守的道士,终日看着山门发呆,仅仅起到看庙护院的作用。
上清宫啊上清宫,纵观其盛衰兴颓,大多与朝廷和帝王的扬弃有关。帝王弘扬道教,它就兴盛;帝王摒弃道教,它就衰落。可是无论怎样,在宋代之前,上清宫还都能与帝王发生关系,可到了元代以后,帝王便不再看它一眼了。
到了清雍正年间,洛阳来了一位喜欢文化的知府张汉,此人颇有文物保护意识。雍正八年(公元1730年),他主持修葺上清宫。此后,洛阳民众也多次捐资修缮上清宫,由于需要修葺的地方太多,捐款有限,往往只能维修一两处,杯水车薪,顾此失彼。
清朝统治将近300年,上清宫全靠地方官员和洛阳民众筹资维持,洛阳人看着上清宫,就像看着皇帝的破龙袍一样,虽然知道那是一件宝贝,但就是力不从心,难以将其恢复原样,只好一针一线,缝一年,补一年,缝缝补补又一年,但总算没有让它消失,就这样慢慢地熬过了清代,走到了民国初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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