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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蜀文化—稗官逸闻—成都物语成都的文化胎记

2018-01-29
出处:族谱网
作者:阿族小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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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蜀文化—稗官逸闻—成都物语成都的文化胎记,   世界上每一座城市都是按照它自己的历史文化素养在生长,这就如同树木、植物和花

    世界上每一座城市都是按照它自己的历史文化素养在生长,这就如同树木、植物和花草,有的开出繁花,有的结出硕果,有的张开巨大而荫凉的冠盖。所有的城市都有属于它自己的文化密码和胎记,通过这些印记,人们能够把一座城市从众多的城市中一眼辨识出来。

    流水

    成都是一座在水边长大的城市,这一点是没有人能够否认的。虽然我们现在感到水跟成都的关系不是十分紧密,但事实上汩汩的流水曾经像饱满的乳汁一直把成都养大。在洪荒初开的远古时期,成都是一片浩瀚的陆海,随着陆地的隆起,那些淤积的海水渐渐干涸流失,留下一片既肥沃又平坦的良田沃野。大约在4500年以前,成都平原上已经出现了泥土夯筑的古城,人们使用石器棍棒进行生产,在沼泽和森林密布的平原捕鱼打猎。从西北向东南流淌的河水逐渐把成都平原冲积成扇状的低洼平地。难以驯服的洪水一次次从西北的高原山地爆发,然后像一群脱缰的野马对成都平原进行肆意的践踏。人们急切地盼望着治水英雄能够从天而降。

    治理过成都平原水患的第一个英雄是大禹,这位被华夏民族崇敬的伟人在治理岷江上游水患的过程中,由于以国为家,竟然三过家门而不入,空使自己年幼的孩子在家呱呱啼哭。随后又出现了鳖灵治水,鳖灵是荆楚籍人士,他来到成都平原以后,由于治水有方得到了蜀人的拥戴,从而取代了杜宇的位置做了蜀国的国君。接下来就该讲到李冰父子了,这位秦国的蜀郡守在大禹和鳖灵治水的基础上,修建了著名的都江堰水利工程,从而从根本上解决了成都平原的水患。

 

    现在我们回过头去看被洪水淹没过的城池,至少有三星堆古城、成都十二桥商代聚落遗址,就连开明王朝把蜀国首都从郫县迁到成都,也是因郫县地势低洼,不宜居住。到了秦国宰相张仪正式兴建成都城时,也因为地势低洼泥土松湿,而出现屡建屡颓的现象。自从李冰父子把都江堰水利工程建造成功,“穿二江于成都之中”,成都就在温顺的流水的包围中开始茁壮成长。对于李冰这位古代的官吏和水利学家,我们总有一种错觉,觉得他一生的业绩都在都江堰,其实李冰当时的官邸是在成都,他引了两条江从成都城中穿过,还按照星相的规律在成都修建了七座跨江大桥。从此以后,水像血液流入血管流入成都城市肌体。

    到了唐代高骈重新修筑成都城的时候,又在李冰“穿二江于成都之中”的基础上,改变了河道的流向,使成都正式形成“二江抱城”的秀美格局,南河和府河环抱着一座古城淙淙流过,然后在合江亭汇为一体。再加上其他穿城而过的细小河流,成都开始感到水对于这座城市的恩赐。

    很长一段历史时期,成都是名副其实的水城。元代水城威尼斯人马可‘波罗以元朝官员和旅行家的双重身份游历过成都,他在游记中重点描绘了成都的江河

桥梁,末了忍不住感叹:“感谢上帝,在走过这么多险要的路程之后,让我见到一个水城,见到几丝与故乡相似的景象。”在这里,马可-波罗把成都和威尼斯做了一个形象的对比,他站在成都的一座廊桥之上,眼睛看见了像鸟翅般翻飞的帆影,耳畔听见流水的淙淙声和划桨的泼喇声,脸上感到一股潮湿的风在轻轻吹拂。这时候他想起了自己的故乡,那一座泡在水中的华美的城市。业已消失的金河和御河,那时候一条从西向东贯穿整个成都城,一条围绕着皇城潺潺流过,两河皆能行船,把皇室用品以及寻常百姓家的柴米油盐运抵家门。去年我在周庄坐着当地人的小船游览时,忽然灵光一闪想到了成都,成都濒水文化的衰落使这座辉煌的城市丧失了许多东西,包括它的旅游价值和城市地位,都在随着濒水文化的衰落而丧失。但是,由水培育起来的城市性格终究难以改变,它延续至今,成为我们辨认成都的最明显的一块胎记。

    据傅崇矩((成都通览》统计,时至清末成都仍有大小桥梁近200座。就桥的样式而言,有拱桥、平桥、廊桥;就造桥的材料来看,有石桥、木桥、竹桥和铁桥等。桥对于河流的价值,犹如十字路口对于道路的价值一样重要,那儿总是汇集着旺盛的人气、琳琅的商品和热闹的集市。成都人在桥边饮茶、交易,甚至最著名的川菜——麻婆豆腐就是由成都北门万福桥头的一家小饭馆发明的。

    合江亭附近的水津街过去是成都著名的柴市,沿泯江漂送而来的木柴湿漉漉地在这儿交易。东门大桥是著名的渔码头,渔夫用船和网从河中打捞起鲜活的鱼虾,在雾蒙蒙的晨光中,那些鱼闪烁着耀眼的鳞光。成都人其实一直是在跟水打交道,清洌的河水几千年来一直飘荡在他们的茶碗里、嗓子里、睡梦中。

    成都的游乐文化因为水的滋养,变得特别浪漫、陶醉、喧哗。《蜀祷杭》描述后蜀时期成都的水上游乐胜景时说:“龙舟彩舫,十里绵亘,自百花潭至于万里桥,游人士女,珠翠夹岸。有白鱼自江心跃起,腾空而去。”而任正一《游浣花溪记》更是极写游赏的盛况,满城士女“泛舟浣花溪之百花潭……架舟如屋,饰彩绘,连墙衔尾,荡漾波间,箫鼓弦歌,喧闹而作。其不能具舟者,依岸结棚,上下数里,以阅舟之往来。成都之人,于他游观或不能皆出,至浣花则倾城而往,里巷阒然。”我在看到这段记载时,心里既怦然而动,同时又心向往之。如果成都的淑水文化一直以这样的姿态保持下去,那么成都作为中国内地最著名的一座“水城”,看来是无可然议的了。朱自清((浆声灯影里的秦淮河》跟成都的浣花溪上游乐相比,那不知要逊色多少。

    时代随着水流的枯竭和河道的减少发生了改变,水在成都人的生活中渐渐隐退。那种躺在床上也能听见流水的哗哗声的感觉已经一去不返,但是,水毕竟浸透过成都这座城市几千年,它的影响不是一时半会儿可以消除的。今天我们来看水对成都这座城市的影响,还能隐约发现以下一些方面。一是水使成都这座城市具有包容的特’征,它总是给国家和个人提供最及时的帮助和庇护,它像一个温暖的港湾,曾经让唐玄宗、杜甫、刘备、诸葛亮等在这儿得到休养生息;同时也在抗战的时候,成为了一个粮仓和家园性质的避难之地。这样一座被水培育起来的城市,它一定气定神闲,不会具有暴虐的性格和很强的侵略性,它总是很谦逊地汲取外来的东西,然后像基因转变那样把别人的东西融化成自己的东西,为我所用。另一方面,水的柔韧和妩媚会使这座城市的人随和、不顽固、不排外,在自信的同时有一种谦逊的品格。

    繁花

    成都的城市形象一直是跟花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的,有时候我甚至觉得离开了花,成都一下子就会黯然失色,变成另一座我所不认识的粗糙乏味的城市。

    最早把花跟成都城市形象联系在一起的人,是五代时的后蜀主孟昶,他曾经在成都的城墙上“遍植芙蓉”,到了金秋送爽时节,城墙上五颜六色的芙蓉花都开了,“四十里如锦绣”,把一个秀美的成都城映照得无比浪漫温馨。因为这个典故,成都至今简称“蓉城”。后蜀主孟昶让成都成为一座亮丽的“花城”,这跟他身边有个美丽优雅的妃子花蕊夫人有着某种的关系。根据文献记载,花蕊夫人貌若天仙,写得一首好词,音乐和绘画的造诣也很深,以至于宋太祖赵匡胤灭掉后蜀以后,还把花蕊夫人作为最宠爱的女人留在身边。每当成都的芙蓉花盛开的时候,花蕊夫人和孟昶两人恩恩爱爱在花丛中散步、喝酒、吟诗、诵词,娇艳的芙蓉花映得花蕊夫人的脸庞灿若彩霞。


    到了宋代,成都的花跟寻常百姓生活的联系更紧密了,因为这时候,成都已经开办了全国有名的花市。当时在青羊宫举办的花市定在每年的二月,这时候芙蓉花已经渐渐从成都人的视野中淡出,海棠和梅花成为了宋代成都的“市花”。《益州方物略》描绘宋代成都的海棠时说:“蜀之海棠,诚为天下奇艳。”海棠花那静静悬垂的形如宫灯的花蕾,使成都的城市形象显得更加端庄艳丽。除了娇艳的海棠,成都人还能嗅到扑鼻的梅花香味。诗人陆游在成都做官的时候,有一次骑马从青羊宫至浣花溪路过,连绵不绝的梅花香气使他深深地沉醉了,他写道:“当年走马锦城西,曾为梅花醉似泥。二十里中香不断,青羊宫至浣花溪。”这样的场景,也许只有龙泉山桃花盛开的时候才仿佛有过。而当时这些梅花就植种在青羊宫至浣花溪的那一段路上,行人从那儿经过,会被花香醉倒。可以想象,在一座鲜花盛开的城市中,人们的鬓发上、衣襟上、生活中会有花的映衬和陪伴。

    清代康熙年间,被战火焚毁的成都城因为朝廷的60万两白银拨款而得以重建。新城建好以后,新任四川总督李世杰站在宽大的墙城上,忽然想起了后蜀主孟昶在成都城墙上遍植芙蓉的典故,一时间诗情画意涌上心头,便令“内外城隅遍种芙蓉,且间以桃柳”。看来这个新上任的李总督,他是知道成都自古有“花”的传统。一旦离开了花的映衬,成都将变得枯燥、死板、没有生气。清代的成都春天有桃红柳绿,秋天有芙蓉盛开,确是一座适合人居的浪漫之城。

    其实成都人爱花的传统并没有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改变。每年春季,全城的人会争相出城去看桃花、李花、樱桃花、油菜花。在桃花层层叠叠开放的地方,阳光使这些花树烂若云霞,游人置身其中

会产生一种梦幻般的感觉——这是成都国际桃花节的情景。而在美丽富饶的川西平原上,一垄一垄金灿灿的油菜花在青青麦草的簇拥下,跟凡·高笔下的向日葵一样壮观和热烈。到了秋季,成都人又去看天彭牡丹花,人们的眼睛在花的映照下幸福、明亮。

    这是城外的情景。而在成都城内呢,每一个菜市场、每一个路口、每一个花店会根据不同的季节向市民提供鲜花。最令外地人惊诧的是,成都的街头总有提着一串串黄桷兰的小贩在兜售,两朵三朵用线贯穿。花有玉一样的质地,十步开外就已花香扑鼻。女人买来挂在衣襟上、鬓角上,男人买来挂在汽车的挡风玻璃后面,一路花香去上班、去会情人、去接送孩子。到了冬天,卖梅花的人用自行车驮着一大束剪下来的梅枝沿街叫卖。成都人买上几枝回去插在花瓶里,根部用水浸泡着,半月之中,家中的香气经久不散。

    我很难在别的城市看到满街的鲜花,看到家庭中随季节变更的插花。成都虽然不号称花城,但实际上花跟成都人的日常生活已经难以分开。在任何一个公众场合,比方政府办公大楼、图书馆、公司、茶楼等地,都有从郊区租赁来的花木布置环境。每年的十月,人民公园都举办菊花展,那些形如绣球或龙爪的花束,在阴郁的冬日带给成都人笑靥和温暖。

    织锦

    有人曾经把成都称作“织布机上的锦官城”,我认为这个比喻是恰当的。成都之所以在过去的历史中曾经无比辉煌,很重要的一点就是因为蜀锦代表了成都这座城市的华美形象。一匹锦缎,经过成都织锦工人的精心编织,会变得像最明艳的一幅画。中国没有哪一座城市的织锦技术达到过成都的水平一一尽管这种值得颂扬的技术已经以最快的速度衰落了。

    唐代诗人刘禹锡有一次在南河岸边观看成都的织锦女工濯锦,他后来写了一首《浪淘沙》来记录他的观感。他说,当时春风在河面上轻轻吹拂,粼粼的波光涌动着岸边的沙滩,两岸的野花很热闹地开放着,这时织锦女工剪下一匹匹的鸳鸯锦,拿到河水中漂洗,那些柔软而光滑的锦缎比晚霞更加灿烂。汉唐时期,成都著名的锦官城设于城市东南隅的府河岸边,因为用南河水濯洗过的锦缎,颜色和纹理会变得更加鲜明清晰,因此经过长期的实验以后,这个成都当时最重要的“特别工业区”择址于南河之滨。为什么南河水对蜀锦有增艳的功效?按照《从历史的偏旁进入成都》一书的说法,是南河的水温能恰到好处地保证大麻纤维脱胶后的质量。

    千千万万匹明艳的蜀锦在南河中漂洗,蜀锦的颜色和南河清亮的河水相映争辉,因此南河又被成都人称作“锦江”,一条锦缎般华丽秀美的江。蜀锦经过河水的濯洗以后,下一道工序是晾晒。据《蚕桑萃编》一书介绍,湿漉漉流光溢彩的蜀锦“乘天气晴朗,暴于郊外河干旷地,色亦鲜妍”。铺天盖地的蜀锦像鲜艳的旗帜晾晒在城市东南的河滩上,这个情景无疑也是成都最艳最美的一块胎记。

 

    蜀锦历来是皇室贡品,当年“锦官城”的营建即意在为皇室和政府提供奢侈的日常生活用品。蜀锦中的一些极品,据文献记载,看一眼是可以叫人终身难忘的。比如唐玄宗因“安史之乱”跑到成都来避难的时候,地方政府送给他两样蜀锦制品,一样是绣有((兰亭集》的文字锦,一样是精巧的丝织背心——据说这件背心的成本超过一百两黄金。尽管唐玄宗看遍了天下的奇珍异宝,仍把这两样东西视为“异物”,很小心地加以珍藏。唐中宗的女儿安乐公主出嫁时,特意令成都织造了一袭“单丝碧罗笼裙”,这条裙子上面有一组用细如发丝的金线织成的花鸟图案,尽管鸟雀很小,但眼睛、鼻子、嘴甲都织得栩栩如生,而且最神奇之处在于,从正面看花鸟图案是一种颜色,从侧面看它又变幻一种颜色;在太阳底下看是一种颜色,在幽暗的光线下看又是一种颜色。多么神奇的蜀锦。

    成都的织锦传统可以追溯到远古时期,当时古蜀国就有一支名叫“蚕丛”的部族,擅长种桑养蚕。在千姿百态的汉代画像砖中,也有不少关于“桑园”、“养蚕”的题材。画像砖上的桑树叶片阔大,枝叶茂密,浓荫蔽日,让我们感到那个时代辽阔的绿意和动人的清凉。

    有一个故事曾经记载过蜀锦在工艺和颜色上的神奇,这则故事出自《能改斋漫录》,说是有一个叫章帖的人在成都做官的时候,曾经把吴地的罗、湖地的绫带到成都,然后跟川帛一起染红带回京师。当时正值梅雨季节,章帖来到京师以后,发现吴地和湖地的丝织品已经褪色了,而蜀地的丝织品仍然颜色如新。后来他向人请教,才知道成都人养蚕是有绝技的,那便是在蚕睡眠将要苏醒的时候,用桑树的灰烬喂养它们,于是蚕吐出的丝就与别处不同。

    成都的织锦、漆器、扇子在很长一段时间内都是闻名海内外的珍贵工艺品,这些神奇的手工制品通过贸易的往来,把成都的城市形象和成都人的心灵手巧传播到很远的地方。唐代南诏国攻破成都城的时候,他们所要劫掠的东西,不是这座繁华都市里的金银财富,而是数以万计的能工巧匠。在这些崇尚武力和野蛮的人眼中,只有能织出华美锦缎的那些人和鬼斧神工般的技艺,才会令他们折服。

    蜀锦,它是灿若云霞的成都城市背景,它是海市蜃楼般的一个客观存在。我们缅怀它,像缅怀曾经流过成都人家门口的涓涓流水一样。历史为成都打下了这个鲜艳的胎记,尽管它消退得有些匆忙,有些潦草,但胎记总是能带给人们一种成长的回忆。

    宴饮与游赏

    宴饮这个雅致的词语,可能会让人想起丰盛的菜肴、华美的人物和扑鼻的酒香。在这样的宴会上,一定是高朋满座,丝竹铮铮,

许多有身份的人借吃饭的机会畅叙友情。不过,我这里说的宴饮有两层意思,一层意思是说成都的官吏历来有宴饮的雅好,第二层意思是说成都的百姓历来有吃喝玩乐的风气。在成都这样一座温柔富贵、润泽华美的城市里,物质极其丰富,环境极其优美,战争和灾难很难降临,人在这样的环境中会有一种本能的追求。杜甫有一句诗,曾经描绘了成都城的安乐之风:“锦城丝竹日纷纷,半入江风半入云。”杜甫这句诗没有批评成都人生活颓废的意思,相反他对这样的生活方式很赞赏。杜甫当时携家带口到成都来避难,在他的记忆中,中原是一片兵荒马乱、民不聊生的凄凉景象,而成都显现了太平盛世时的安逸和欢乐,因此他对成都这座城市有一种发自内心的热爱,他在成都度过的那几年是他一生中最值得珍惜的岁月。

    享乐这个词,一经提出是很容易遭人批评的。通过这个词,人们很容易联想到不思进取、贪图安逸等方面去。不过我对成都人的生活作风一向是持支持的态度,因为我曾经说过,城市不是人群劳累奔波的竞技场,城市的使命是提供给人们一种舒适的生活环境。因此,我赞同成都发展餐饮、娱乐、旅游、会展、高新技术等第三产业的做法,吃得好玩得好并不表明这是一座颓废的城市,相反它表明这个城市的人很会生活,他们在提前享受小康的成果。

 

    成都人的游赏习俗历来兼有与艺术和经济贸易功能相结合的特点,它所反映的是一座城市旺盛的人气、丰富的物质和欢乐的精神源泉。时至今日,成都人依然保持着这种作风,正月初一游武侯祠、初七游杜甫草堂,正月、二月游青羊宫的灯会、花会……再加上名目繁多的小吃节、交易会,一座城市总有好玩好看的地方值得人们流连。

    有一本书叫《岁华纪丽谱》,非常详尽地记录了唐宋时期成都人的宴饮和游乐生活。在这本书的序言里,有这么一段话:成都游赏之盛,甲于西蜀,究其原因,无非是成都平原地大物博,自古就有喜爱娱乐的风俗。遇到成都太守在岁末邀集百官宴会之时,各种车骑纷至沓来,车上的帘子和官员们的衣服华丽耀眼,其余还请得有戏班优伶为这次宴会吹拉弹唱。这段时间,成都城的百姓也出来游乐,“士女栉比,轻裘玄服,扶老携幼,阗道嬉游”。这样的活动当然会吸引民间艺人前来表演,于是人们饱赏“四方奇技,幻怪百变”,看起来像一个盛大的庙会。

    成都的宴饮游乐活动不会随季节变化而中断,一年四季都被一种欢乐的气氛所萦绕。

    正月初一,全城的人手执小彩幡,成群结队游历安福寺的宝塔。他们把手中的小彩幡粘在宝塔的大石柱上,层层叠叠像鱼鳞一样,这种习俗被看作是消灾祈福。这一天成都太守亲自到塔前“张宴”,晚上塔顶悬挂出漂亮的彩灯。

    正月初二,成都人在地方官员的带领下“出东郊”,太守早晨在移忠寺举行宴会,晚上在大慈寺举行晚宴。宴会完毕,歌女们口颂新词向太守敬茶,表达对地方官员敬业精神的赞许。

    正月初五,成都的五道城门同时举行盛大的蚕市,人们除了交易,仍然不忘娱乐。太守也于此时在城门外举行盛大的宴会。

    元宵节那一天,成都全城的街坊“点灯张乐,昼夜喧闹”。在我们的记忆中,仿佛只有宋代的京都才有这么盛大的民俗游乐活动,想不到成都的游乐活动竟是这般热闹喜人。从正月十四至正月十六的三天时间中,成都因为放灯三夜而成了一座不夜城。当时成都灯火最盛的地方是昭觉寺,在灯火的映照下,一切景物皆如“繁杂绮罗”。

    二月初二本是唐宋成都的“踏青节”,此日成都百姓倾城出游。后来地方政府觉得这种零散的游乐活动没有什么气氛,便有组织地把市民吸引到万里桥边泛舟。这一天,事先扎好的彩船停泊在江边,绵延数十艘不绝,游人仕女黑压压挤满了江的两岸。当时成都人称游万里桥为“小游江”,称游浣花溪为“大游江”。

    四月十九日是浣花夫人的诞辰日,成都太守途经笮桥门,来到梵安寺拜谒浣花夫人的祠堂,然后就在梵安寺的“设厅”设宴。末了又坐船溯流至百花潭,观看龙舟竞渡。此日“官舫民船,乘流上下”,热闹非凡。

    七月七日成都太守在大慈寺“设厅”大摆宴席,薄暮时分,又登上大慈寺的门楼观赏锦江夜市。大慈寺门前的夜市十分有名,“奇巧之物皆备焉”。成都人当时把集市和娱乐很完美地结合在一起,可谓是一大发明。

    这样的记载在《岁华纪丽谱》中俯拾皆是,虽然它的重点是记录地方官员的宴饮游乐行踪,但每一次都有全城百姓的参与,如果没有这样的群众基础,官员们的夜宴就会显得萧索乏味。

    如果说《岁华纪丽谱》相当于“官方记录”,那么以成都民众日常生活玩乐内容为主的竹枝词就是资格的“民间文学”。竹枝词是一种兼有民歌和诗歌性质的传统文学体裁,据任半塘先生考证,竹枝词是从唐代就开始流行了,我们从唐代有些诗人的作品中还能看出这种体裁的影子。老成都的生活图景在竹枝词中有异常丰富的表现,这一点是我们始料不及的。现在当我们吟咏这些反映老成都生活场景的竹枝词,依然感到那个时代城市世俗生活的斑斓驳杂和新鲜多样。


    1923年,在成都创办过《师亮随刊》的著名文化人刘师亮写了一组吟颂青羊宫花市的竹枝词,把当时青羊宫的花市盛景和民风民俗描绘得活灵活现。由于竹枝词鄙俚通俗,因而就像是一组散发着喜气的年画和风俗画,把一个时代的特征和气氛尽情展现。

    成都农历二月的天气十分和暖,刘师亮跟朋友一起结伴寻春,大家听说青羊宫的花市热闹非凡,就决定到那儿去看一看。、从通惠门到十二桥的路上,路边停着许多载客的鸡公车,车辕四周用花花绿绿的布搭着凉棚。车夫们点头哈腰在路边揽客,可笑的是见了行人都喊老爷,不管他是有钱没钱,还是年老年幼。除了鸡公车,那段路上还有放遛遛马的也在路边揽客。与刘师亮同行的朋友中,有一对年轻的夫妇。夫君跟放马的讲好价钱,然后就身手矫捷地翻身上马,妻子则坐上了鸡公车。一路上车如流水马如龙。刘师亮一行人赶到青羊宫门口,骑马的朋友和坐鸡公车的女宾也相继到了,新婚的夫妻算是暂别之后又重逢。青羊宫门口的楠木林侧搭起了一座小桥,那是女宾使用的入口处,新郎拉着新娘的手舍不得松开。同行的人都开玩笑说,莫关系,“劝郎切莫伤离别,转过湾湾就拢来”。

    这年的花市比往年更热闹,整座成都城的人都跟蝴蝶和蜜蜂似的朝花市赶来。“乡间妇女尤高兴,背起娃娃赶会场。”接着刘9币亮罗列了一组民国时期的成都妇女群像,都十分俾俗可笑:

何物村婆不害羞,画眉傅粉爱风流。

金莲一尺零三寸,鹅蛋双双窝后头。

衣穿窄小笑青娥,屁股难遮要晾她。

休怪人家抄起手,袖儿短了奈如何。

老去徐娘尚戴花,可怜半口已无牙。

问她何事还修饰?夫婿多年未在家。

乡女村姑态如何?晾头梳个燕儿窝。

可怜不解红妆事,却把胭脂打一坨。

谁家少妇欠安详?短短青裙窄窄裳。

行路手拿甘蔗嚼,好风吹送口脂香。

    从这组描写中可以看出,刘师亮对待妇女的态度还是秉承着传统士大夫的观点,把成都当时的妇女说得真够寒碜。

    在青羊宫巍峨的大殿上,许多游客正在求签上香,道士们在旁边啵啵地敲打着磬。这里的铜塑青羊据说可以除灾祛病管生育,因此有很多想生男娃的妇女都拥挤到青羊跟前,“热手摸它冷肚皮”。

    在整个青羊宫花市的描写中,刘师亮写到了人,写到了茶馆饭庄、药店珠宝行,也写到了青羊宫的宗教和民俗活动,但却唯独没有写到青羊宫的花。不知是刘师亮对花不感兴趣,还是当时的青羊宫花市本身就是一个庙会。不过,这一组花市竹枝词还是保留了许多老成都的民风民俗,读来尤感亲切。

    由于竹枝词具有俚俗通晓的特点,所以在描摹民风民俗、世象百态方面往往能够传神达意。有一组《成都年景竹枝词》,就十分生动细致地描绘了老成都年景风俗。这是一组正在消失的年俗画面,但读起来还有似曾相识的亲切感:

    打米酥:米酥是旧成都人喜欢制制的年货。薄暮时分,每家每户都用自制的“印板”打米酥。原料是糯米和糖两样.调合均匀以后,就倾倒在“印板”中敲打。这时候年节的气氛已经很浓了,有的人家屋前已经挂出红灯笼.入夜打米酥的声音在大街小巷响起,听来如万户捣衣声。

    蒸年糕:年糕的做法跟米酥有相似之处,都是米粉和红糖,不过年糕是蒸着吃的,而米酥是冷吃。这时候许多人家里都燃着熊熊的柴火,锅灶上像宝塔重叠的竹蒸笼冒着唿唿的热气.小孩子们守在旁边馋得直流口水。可是母亲却不厌其烦地告诉他们:“方块拿去待宾客,尖角留来哄儿曹。”那时候人们的生活水平还比较低,稍微好一点的东西都留给客人吃。

    送年花:新年将至.有闺女嫁出去的人家,这时候按风俗都要买上几枝颜色鲜艳式样新颖的绢花,特意给女儿送去,“说是年轻人佩戴,好生打扮过新年。”既是娘家对出嫁女儿的关照,也为新春增添了一份喜气。

    卖灶马:灶马就是民间俗呼的灶神,到了每年农历腊月二十左右,满城都是卖灶马的小贩走

街窜户。神情安闲、面容亲切的灶神被民间艺人画在一张粗糙的纸上,虽然艺人的手艺很拙劣,往往把灶神画得跟张飞似的又丑又黑,但老百姓每家每户还是要买上一张回去祭灶的,毕竟灶神关乎一家人的吃饭问题。

    写春联:现在的春联都是从市场上买来张贴,但过去的情形却不是这样。当时专门有撰写春联的人,于年底带上纸笔墨砚,挨家挨户上门撰写。当然这大半是一些落魄的文人,他们把这种无可奈何的行为称之为“贱卖斯文”,见了人便鞠躬陪笑说:写春联不?某人愿为效劳。当主人嫌他们写的春联太贵,这些文墨人也有说词:“润笔费我都没收,只收两张纸价钱。”

    吃年饭:老成都吃年饭的习俗跟今天相比,没有改变,依然是:“一餐年饭送残年,腊味鲜肴杂几筵。欢喜连天堂屋内,一家大小合团圆。”


    辞岁:新年节下,孩子们穿着新衣新帽,头上梳着一根簇新的辫子.见到长辈,就扑通一声跪将下去磕头。长辈们乐得合不拢嘴’忙从衣袋里掏出压岁钱塞在孩子手上。“儿童行礼说辞年……磕头领去喜连天。”

    守岁:现在守岁的风俗还有’只不过已演变成看春节联欢晚会,等着新年钟声的敲响。而过去则是:“新岁将临旧岁回,家家守岁意低徊。儿童相伴天明坐,笑问年从何处来。”

   换门神:经过一年的风吹雨打,宽大木门上的门神已经变得破旧不堪。为了感谢秦琼、尉迟恭等纸上的威猛人物_年来的镇宅功劳,“尽与将军换锦袍”,重新买上一张新的张贴上去。图案依旧是大红大紫,充盈着民间的智慧和想象。

    贴喜钱:喜钱跟春联有相似之处,只不过它不是贴在门框上,而是五张一起重重叠叠贴在门楣上,大红的纸上常常有摇钱树、铜钱、喜鹊等图案。“家家门户焕然新,都贴喜钱扫俗尘,红纸五张装体面,柴门也自见新春。”


    拜年帖:这种习俗是我们今天已经难以见到的,为了给亲朋好友拜年,事先准备一张三寸长的红纸拜贴,背面写上居住地址,前面写上名字,然后来到亲朋邻里家,悄悄贴于门上,“便言尽到拜年情”,这样的拜年方式对于那些不想见面的人,倒是一个绝佳的办法。

    放火炮:新年前后,成都的大街小巷响起劈劈啪啪的鞭炮声,穿着棉袍的儿童在寒风中点燃炮竹,掩着耳朵跑入屋内,隔着门缝听那吓人的巨响。喜庆的气氛不光是富人家才有,“就是贫家生计薄,朝朝也放霸王鞭。”

    灯市:老成都的灯市历来是十分有名的,在灯市现场,既有烟花礼炮不时鸣放,又有莹光闪烁的狮子灯、彩莲灯、蟠桃灯供入观赏。还有民间艺人扎制的各种小玩艺,用一根长长的竹竿挑在肩上,“玲珑机巧斗新裁”,引得游入围观和购买。还有猜灯谜活动,每猜中一条,就奖励一袋上好的槟榔。

    拜年:从正月初一开始,成都人开始走街串巷给亲朋好友拜年。当然,像前面提到的在门上贴上一张拜贴的方式是一种,但遇到至亲,还是必须登门拜访的,大街上熙熙攘攘的人流中,既有手提竹篮前去拜年的人,也有坐着轿子跟班随从一大群的官员。“走遍亲朋拜遍年,谁家款待最周全?”

    老成都丰富多彩的年节习俗,在竹枝词中得到了最生动的表现和最珍贵的保留,它不像史籍只记载大的事件,它总是把关注的焦点放在底层社会的寻常巷陌之间,因而显得异常生动、俚俗、活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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