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文化—徽学—安徽作家与新时期文学的崛起(五)
被韵竹斥为“一个无情的假正经的活死人”的柴梦轩,不像《雷雨》里的周萍那样厌恶繁漪,想急切地逃离繁漪。当年他撇下韵竹一走了之,不论他有多少理由,比方说,他一回到柴庄,小爷爷就通过他的影响叫族董们让他当上了族长,而族长就必须遵守族规。即便如此,他也不能弃韵竹而不顾。现在,他躲着韵竹,拒绝韵竹,是因为他是族长,是丈夫,更重要的是,以前的情人,如今的小奶奶是他的长辈,他不敢乱伦。心里呢?依然深深恋着她。
这也是一个让人同情的悲剧性人物,一个被情爱与伦理所毁灭的人物。他的所作所为,体现了人性的双重性:既向往自由美好,又坚守封建伦理;既移情他恋,又正人君子;既通人性,又灭人性。正是这种悲剧的性格,最终彻底毁灭了他。
在这场由情爱恩怨导演的悲剧中,该指责谁呢?是韵竹,显然不是。是柴梦轩,也不是。该指责的则是那个隐藏在一切事件背后的真凶——隐迹遁形而又操纵一切的巨大力量。
《孽缘》贬的是革命内部一直盛行的极端化的政治阶级论,扬的是一队患难夫妻的至情至爱。《乱伦》写命运坎坷的画家禇玉与遭遇不幸的儿媳雪荔从相互同情、相依为命到真心相爱。题为《乱伦》,意不在乱伦之本意,而是从人道主义立场出发,写合人性之情爱,对受难与受的不幸者的同情。
四是长篇小说《阴阳关的阴阳梦》,唯有这一篇是充满着荒诞、神秘现实和魔幻等非现实性内容的小说。阴阳关的封闭、保守、愚昧与藏而不露的险恶之中深含着巨大的无意识力量。这里有一种看不见的神秘恐怖的气氛,生活于其中的人,只能听命于神秘力量的支配。就连民国时期的新派人物、革命党人徐明清也难逃劫数。他奉命从上海回家乡阴阳关策划叔爷支持革命党,但一入阴阳关,他就像一个木偶,心甘情愿地接替了叔爷老关长的位子,当起了阴阳关的新关长。巫风神气弥漫的阴阳关,仿佛是一个吞噬一切的魔地。正是这种愚昧落后,把阴阳关与世隔绝开来,造成了文明的窒息与毁灭。很明显,它的意义是指向民族文化的某种腐朽力量。从这个意义上来说,这是一篇深透着民族文化的寻根小说。
鲁彦周小说写现实、写历史、写人性,三者常并行,但不同的小说则有所偏重。关注现实、思考历史是鲁彦周小说的重要品性,而写现实写历史又通往人性和人道主义则是鲁彦周小说最具社会历史内容、人性深度和审美价值之所在。据此,我认为鲁彦周是一位有着浪漫的理想主义气质的现实主义小说家。
二、刘克:一个不该被遗忘的作家
刘克是一个应该进入文学史的作家,在80年代,凭其中篇小说《飞天》在全国产生的广泛争论,特别是首开描写地域之先河的四部中篇小说《康巴阿公》、《古碉堡》、《暮巴拉•雾山》、《采桑子》所达到的水准及它们在当时文坛产生的深度震撼,他应该进入文学史。但文学史确实将他遗忘了,甚至连文学社会也将他遗忘了。中国当代文学史及其配套的作品选出版了几十种,均见不到刘克。偶尔一现,那准是在宏观扫描新时期文学的概述里,顺带一笔提及曾经引起广泛争议的《飞天》。就连无所不及、无所不收的网络,也很难见到作家刘克的踪迹。
刘克被文学史遗忘,直接的原因有二。一是他的这些小说均未获得全国性的文学大奖。获奖常常是一篇(部)作品被文坛公认进而被文学史认可的标志,在那个一位作家以一篇小说轰动全国,一夜间成名的年代,其作品获不获奖,对一个作家太重要了。刘克的小说没有获得全国文学奖,这是他的遗憾,也是中国当代文学的遗憾。我将他的《飞天》和“系列小说”同当时获奖的作品对照着读,感觉他的这些小说的水准绝对在获奖作品的中线之上,其中的《康巴阿公》和《古碉堡》则属于上线之作。二是他作品的数量对他进入文学史极为不利。文学史是一个巨大的话语系统,它对进入其间的作家的选择,通常将作家放在第一位,而将真正构成文学史的作品放在第二位,这种谬误在一定程度上遮蔽了文学史的真相。余华曾在《文学和文学史》⑥一文中,特以波兰作家布鲁诺•舒尔茨的“不幸”来指认文学史的这一谬误。布鲁诺•舒尔茨是一位不错的画家,同时他也写小说,死后仅留下薄薄的两本短篇小说和一个中篇小说,此外他还翻译了卡夫卡的《审判》。他的作品有时候与卡夫卡相像,卡夫卡的作品震撼了近一个世纪的阅读,但他没有收到眼泪,布鲁诺•舒尔茨却两者都有。布鲁诺•舒尔茨与卡夫卡一样写下了20世纪最出色的小说,可是他的作品的数量影响了他进入文学史,因此他无法成为20世纪最重要的作家。还有日本的作家樋口一叶,似乎是另一个布鲁诺•舒尔茨,她的二十几个短篇小说完全可以使她进入19世纪最伟大的女作家之列,可她死后置身其间的文学史,对她似乎也像对死亡一样蛮横无理。被海明威称为20世纪美国最重要作家之一的史蒂汾•葛润,写了两篇精彩无比的短篇小说,在海明威看来,有两篇异常出色的短篇小说就足够了,但文学史对他不屑一顾。这样不幸的作家其实很多,他们都或多或少地写下了无愧于自己,同时也无愧于文学的作品。然而,“文学史总是乐意去表达作家的历史,而不是文学真正的历史”,这是作家的不幸,更是文学的不幸。几乎是所有的文学史都把作家放在了首位,而把文学放在了第二位。只有很少的人意识到文学的历史不应是作家的历史,而应是文学的历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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