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文化—文化行旅—“市井美味”说苏剧
上世纪八十年代末,无锡锡剧名家梅兰珍在无锡举办“梅兰珍艺术生涯五十年”演唱会。在这个演唱会上,梅老师先后演唱了近十个剧(曲)种的唱段,除本行货锡剧外,有京剧、昆曲、豫剧、越剧、沪剧、黄梅戏、评弹,还有苏剧。其中苏剧唱了三段,仅次于锡剧,引起了会场里的阵阵喝彩。梅兰珍以嗓音甜润婉转享誉江南菊坛,她的锡剧“梅腔”曾被周总理誉为“一曲动人”,是锡剧流派中的经典,殊不知她所演唱的“梅腔”苏剧竟也是那么委婉动人,并且因为苏剧曲调比之锡剧曲调更柔美细腻三分,又咬的标准苏白,无怪乎会后许多人都惊叹:“想不到苏剧是那么的好听啊!”
久违了,苏剧!
无锡是锡剧的故乡,无锡人很沾沾自喜于锡剧一度位列华东三大剧种(还有越剧和黄梅戏)之首,对别的剧种有“本店清真,外菜莫入”的排斥,此所以八十年代初,沪剧团解体,九十年代初,越剧团散伙,当然,不尽然是排异,还有剧团合理布局调整的问题。对沪剧越剧尚且如此,休说是苏剧了,无锡人其实对苏剧是非常陌生的,连老一辈人也陌生。因此,当梅兰珍连唱三段苏剧,他们被征服了,凡领略了苏剧魅力者不得不对苏剧刮目相看。
笔者是上个世纪六十年代领略过苏剧的魅力的,此前常把苏滩联想成素火腿,这是孩提时谐音的联想,现在回想起来倒蛮形象的,因为素火腿是市井百姓的一款美味,身价寻常,滋味不错,和苏滩差池相仿。六十年代上中学,识得些人事了,也就初浅地认识了苏剧,一是观看了苏剧团公演的现代戏《千万不要忘记》,二是在街坊中学唱了几段苏剧唱段(那时苏剧在苏州市井是比较流行的,十廿岁的女孩子大多能唱上几句),已经临近“文革”了,有一唱段为《毛主席和我们心连心》,非常优美动听,至今犹能哼唱。七十年代我在一个县京剧团(后恢复为锡剧团)工作了好多年,那剧团有几位做“场面”(乐队)的苏州老同乡,原先都是唱“堂名”(“苏滩堂名”)出身,对苏剧都非常熟悉,说起苏剧,如数家珍。那时我才对苏剧的知识有了基本的了解。
老艺人称苏剧为苏滩或本滩,是江南滩簧(民间小调发展而来的戏曲)系列中的一支,究其历史,比锡剧沪剧甬剧杭剧之类还要早些,与苏州的昆曲和评弹也有着亲缘关系,如果说昆曲是雅部、评弹属雅俗结合者,那么苏剧相对来说就是俗部了,该是典型的苏州市井地方戏曲。明清两代,苏州是全中国经济和文化的一大中心,经济和文化的发展是相辅相成的,在戏曲领域,苏州相继诞生了昆曲、评弹以及苏剧是非常了不起的。现在我们往往只提昆曲和评弹,是有欠公允的,在苏州的戏曲中,苏剧是不可缺席的一环,它实际上是昆曲和评弹的俗化形态,为江南诸滩簧的崛起和繁荣起了先导甚至母本的作用。这些年我从事着锡剧的创作和研究,常常会有种感觉,锡剧的有些音乐和唱腔其实是脱胎于苏剧的,那次梅兰珍老师也坦陈,她非常喜欢苏剧,从苏剧吸取了许多营养。事实也是如此,上个世纪二三十年代,当着沪剧尚未成熟和成气候之际,苏剧在上海曾风行一时,剧场演、电台播,阿拉上海人也是“俚奈俚奈”赶潮流,岂止于此,方言也是势利物,清末的北京城和皇宫里,不也以能说两声“俚奈”为时髦么?我遐想,说不定老佛爷也喜欢哼两下子苏滩哩。
苏剧溯源于明末清初的南词,从雏型对白南词至今历经三百余年,曲曲弯弯、盛盛衰衰,从来都敌不过昆曲和评弹,也许苏州曲坛“多子女”,对苏百这个“幺女”一直欠少关怀,她的处境不免黯然,但从本体而言,苏剧的黯然也许在所难免。此话怎讲?与锡剧相对照,苏剧显得过于纤细过于精致,曲调如此,道白更是如此,她大概只能局限于苏州市井,不若锡剧那样乡土气息浓郁,可以涵盖了苏南农村;又不若沪剧那样明朗洋气,可以占据了上海大都市,当然也不如越剧那样华采流畅,可以横扫江浙沪,进而占领中国的“半壁江山”。某种意义上,苏剧有点生不逢辰,有着“既生瑜,何生亮”的叹息。数年前,全国曾举行过“天下第一团”会演,也就是某剧种只剩一个剧团的会演,听说苏剧也在会演之列,听了心里酸酸的难受。近两年昆曲得到万般恩宠,评弹一直受到重视,这是苏州人的欣慰,但念及苏剧“风烛草霜”的处境,总有种若有所失的感觉。既然苏剧与昆曲和评弹有着如此亲缘关系,她理应得到应有的关注,就算其是“火腿上的草绳”,也得让其沾些光吧,况且时势变化,人的欣赏口味也在变,我就不相信苏剧在苏州和苏南以至江苏、上海找不到知音,一如梅兰珍偶试一曲,无锡人便迷醉了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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