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文化—吴地风物—乡音
我的家乡是无锡,无锡方言也算得上是吴侬软语,女孩子讲是极合适的。可我总觉得无锡话似乎稍嫌“硬”了一点,没有上海话或苏州话来得绵软适口。不懂吴方言的人,乍听起来会觉得像日语。我的舍友常笑我说一口“日语”。为了这,我只好讲普通话了,即便遇到我的老乡。
在学校里,虽然大家都讲普通话,难免会露出蛛丝马迹。
比如南京人n-l不分,宿迁人h-f不分,于是南京人是“蓝京人”,宿迁的花是“发”,这种发音的缺陷,倒给我们的日常生活加了许多笑料。
刚来学校,总是很留心别人的发音。听到那些平翘舌不分或前后鼻音不分的,便认为是自己的乡亲了。我的一位老师,说话就有这两种症候,一日我抓了机会问他,才知道不是的,心里自然有点失落,不过也是近邻,因此听他讲话,也还觉得很亲切的。
一日,这位老师在课上讲贾宝玉,说他是“情毒”。后来有个男生不解地问我:“何谓‘情毒’?”我一时竟说不上来。想了一会才说:“‘毒’是指一个人的执着和决绝。”这样的解释不能让我自己满意,我想那个男生肯定还是一头雾水。在我的家乡一带,称性子刚烈倔强或为人偏执的人为“毒头”。这个“毒”字要完全懂,恐怕也只有讲吴方言的人。这个词用在宝玉身上是极恰切的,可惜非吴方言区人的总觉得隔膜,无法完全领会。
教我古诗鉴赏的汪老师,每把诗歌念成“斯歌”,我都在心里暗自笑一回,想:大约是苏州人了。他面容清癯,典型的苏州人的样貌。课间同他闲谈,他问我的家乡,我亦问他,他说:
“扬州。”我失态地叫了一声:
“苏州!”他一愣随即笑了,点着头说:“你听出来了?我小时候在苏州,念到中学,才回扬州的。现在苏州话我已经忘了,扬州话都讲不地道,我的普通话不标准,就只会说现在这样的话了。”说完呵呵笑了。
“乡音不改”或许也不是完全靠得住的,离开得久了,终归是有变化的,只是一个地方话的气韵似乎是难以改变的,让我隔着岁月,依然能依稀辨别出他们往昔的生活经历。
我常想,对于汪老师,苏州与扬州哪个更亲切呢?哪个更有归属感呢?对做学问的人来说,也许,学问便是归属———精神的归属。
地理意义上的故乡也是我们需要的,那是让我们的心和躯体可以同时得到安适的地方。而我们的方音是联系我们和地理故乡的一根琴弦,当我们讲起方言的时候,这根弦就被拨动,我们就会意识到我们的根在哪里。
想起白先勇的“台北人”和“纽约客”。在文学上,没有归属感,也许是一种美的状态,但在生活中,没有归属感却是痛苦的。
偶尔在电视上看到一个回国探亲的无锡小孩,会说流利的英语、闽南语、上海话,父母都引以自豪。
可我只想说:“孩子,让我教你我们的家乡方言吧,说着它,你会觉得幸福。”是的,说自己的方言,是一种莫大的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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