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文化—人物春秋—北塘沿河识阿炳
解放初读完初中后,一次偶然的机会,我去了崇安寺开业不久的新 华书店,不意翻到一本《阿炳二胡琵琶曲谱》。读着首页的前言,阿炳 的形象油然在脑际游动起来。
在抗日胜利 至全国解放这几年中的每个夏季,几乎是每天的傍晚时 分,阿炳及其陪扶者———一个中年女子的身影,总能准时出现在莲蓉 桥堍至三里桥、吴桥一带的北塘沿河。
旧时的北塘沿河是老无 锡真价实货的繁华地段。以横浜口为界,其 东多为山地货行,其西则以米行、粮行居多;由米业派生出的其他店铺 如麻袋行等渗透其间。其时大运河中排列着大半中国省市的商船和本地 民船, 桅杆与跳板顺着驳岸逶迤绵绵,难窥尽头,饶有“屯营栉比,解 署棋布”之壮观。无锡所以称得上中国四大米市之一,确因北塘米业集 市贸易兴盛所致。
此地人多语杂,三教九流,应有尽 有。白天河中百舸穿梭,岸上商 贾讨价还价声,摊贩吆喝声,跳板处搬运号子声,汇在一起,闹猛非凡 。 黄昏降临,在喧嚣氛围中汗流浃背地度过了一天的人们,浴身晚餐 后会不约而同地 持凳坐到河边纳凉喝茶大讲“山海经”,三五成堆成群 ,与无数船上人家咫尺相应,此为旧时米市夏季的独特夜景。而这时阿 炳的出现,实在恰到好处。
笔者受家庭熏陶之缘,听到琴声也 常轧进纳凉人堆,去凑个热闹, 似懂非懂地聆听阿炳拉胡琴。
那时的阿炳,身材瘦长,头发稀松,蓄着不长不短的胡须,干黄的 脸部常露微笑,但话语少且轻。他几乎总戴着黑眼镜,总穿 一身中式土 布夏短装。陪扶他的女子从不打扮,短发,衣着极一般;偶尔也穿黑香 云纱缝制的短衫,右胸前挂两朵小白兰,以作点缀。两人走来时,女子 在前,拎着装在布袋里的二胡,一肩背 着袋装的琵琶;阿炳一手持探路 竹竿,一手搭在女子的空肩上。
为拉“场子”,阿炳背靠某处墙壁,拉出逼真的狗叫声、鸟叫声、 鸭叫声……这是“奉送”给围观者的。当有人提议他拉更 好听点的,阿 炳会笑着轻声说“这就要功夫了”的话,并用二胡拉出“大家帮帮忙” 的声调来,意欲报酬才行。
“阿炳!坐过来拉两曲。”早已憋不住的纳凉人堆里喊话一出,近 段人群就 挪动凳子靠过来了。阿炳应声坐上有人让出的凳子,奏出了地 方戏曲、流行歌曲、小调山歌等曲调。大概听者都为店员、船民或脚夫 、摊主等“下里巴人”吧,阿炳为投其所好,从未演奏过《 听松》之类 的“阳春白雪”。“下里巴人”们被阿炳的琴声逗得龇咧着大牙仰天大 笑。当然,阿炳也能获得三分五分的钱币,然后总拉着《何日君再来》 离去。
有一次,横浜口渡口的糖芋 头摊主喊住了阿炳,说要听戏。阿炳拉 了段无锡滩簧,乐声中有唱有伴奏的,比狗叫什么的高档得多。摊主雅 兴未尽,再点一段京戏《四郎探母》。阿炳欣然命音,奏出了既有男女 对唱,又有 京胡和锣鼓伴奏的音响效果。哦!太奇妙了———我正好在 场,大饱了耳福。
《四郎探母》声落,摊主高兴地给了阿炳大把钞币,还盛了两大碗 糖芋头款待他俩。趁此空档,好奇的我上前 摸了摸那把胡琴,发现它比 一般二胡的长度要多三把(老法称弦上3-4个音阶距为一把),更让我 吃惊的是,琴上仅挂一根粗老弦———单弦,绝透了!我第一次感到这 拉胡琴的瞎子不简单,他高超的琴艺令人着迷。
不过,我也从大人们的“山海经”中,获悉阿炳的不少隐私——— 某道士的私生子呀,那陪扶女子并非他的结发呀,因吸鸦片弄得潦倒不 堪才卖艺谋生呀……后因 我家迁徙,解放后就再没见过阿炳。
但是,在我的少年心目中,从此就留下了阿炳的形象,即使如今已 过花甲多年,仍清晰如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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