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湘文化—人文历史—岳麓书院心灵的入口(二)
“朱张会讲”340年后,明代理学家、心学创始人王阳明因反对宦官刘瑾,被当局贬往贵州龙场。路过长沙,王阳明忍不住开了小差,他索性官也不做,干脆住在岳麓书院讲学授徒。那是一个春季,惊蛰雷,清明雨,王阳明只好一天到晚躲在百泉轩念着:“宇宙便是吾心,吾心便是宇宙。”好不容易有一天雨停了,虽然没有放晴,但在哲学领域和边塞疆场上龙腾虎跃的王阳明再也憋不住了:“隔江岳麓悬情久,雷雨潇湘日夜来。安得轻风扫微霭,振衣直上赫曦台。”
时间一晃到了清代。乾隆五十五年(1790),山长罗典在大门前的宽阔地带筑成一个戏台。这一举措别开生面,将儒教的高深理论主动融入民间市井的说唱歌哭之中,这在绵延两千余年的封建道统中是不多见的。可以说,这是对中国古代“学而优则仕”官本位思想的叛逆与反动,尽管这种叛逆的力量很有限,但说明腐朽的封建道统已经走到了它的尽头,一些饱读诗书的知识精英已开始将他们的视线,投到更深厚的社会现实与更广大的基层民众身上,而不是“两耳不闻窗外事”,更没有带着“万般皆下品”的自恋情结。书院这一亲民入世的传统,从朱熹、张栻到王阳明、罗典,到谭嗣同、唐才常,再到毛泽东、蔡和森等,薪不尽而火益传,绵绵不绝。道光元年(1821),山长欧阳厚均意外发现了赫曦台遗址,激动之下,他不顾情理向背,将罗典搭的戏台子易名为“赫曦台”。
世易时移,赫曦台从山顶挪到了山脚,穷宇宙之高深的哲学玄理亦流布市井,悄然潜入中国国民的集体无意识。古老文化在热火朝天的的民间积淀、发酵,既是传承,更酝酿着突破。终至20世纪初叶,新文化运动在神州大地不鸣则已,一鸣则翻天覆地,中国藉此迈开走向现代化的第一步。
赫曦台是哲学文化领域的高台,又是民间市井的戏台。在台上,仰望可见日月在天,俯视可知人间万事。从这里走出去的人,既有超凡气宇,又具俗世情怀,朱张风范真可谓山高水长。
三
过了赫曦台,才是真正的大门。这个门在宋代就有了。我们看到的建于1509年,1868年又翻修过,现在看上去还很硬朗。白墙青瓦空花脊,方形立柱将军门,典型的南方风味。屏墙长而门不大,显示出庭院特有的幽邃;台阶浅近,于平易中一股孤傲之气逼人而来,爬惯了高庙大堂的达官贵人如果来这里附庸风雅,小心被它使一绊子。
大门两旁的汉白玉石鼓双面浮雕不可不看。它们本非书院财产,而是清道光十八年(1838),书院著名的学生、两江总督陶澍,严惩贪官曹百万,在抄没曹家时将这一对珍贵的古物捐给了母校。考证石鼓的年代成了历代文物学家的作业,从唐末至宋元,莫衷一是。左右石鼓,图案内容相同,图形变化有别。我以为,正反两面浮雕的年代不同。正面“三狮戏珠”的三只狮子丰腴多肉,天真稚拙,乃“唐狮”无疑,雕塑时间应是动荡不安的唐末,而且是向往和平、富裕的民间作品。可以想见,这件民间珍品在战乱中落入了官宦人家。至宋初,国定民兴,有钱人企妄锦上添花,便在其反面刻“锦鸡芙蓉”图。意犹未尽,见石鼓鼓座的正反两面还有空白,又在鼓座反面刻“鹭鸶莲花”图,意为“一路清廉”,告诉皇帝自己的从政理想。鼓座正反两面体现了儒家的“正反”两面:达则兼济天下,穷则独善其身。陶澍把它们送到书院来,得其所哉。从画面上看,反面雕刻线条生动跳脱,布局张弛有度,比正面“唐狮”的传统摆布更为灵气,更具文人特质,显然是宋朝的风格。
宋朝的前四代皇帝太祖、太宗、真宗、仁宗都是不错的,正由于他们的努力,中国11世纪才出现了一个庞大的精英群体。从宋真宗起,武治结束,文安开始,那时国家竟没有一所官办学校,只好将目光投向窝藏在山林闲旷之地的书院。宋真宗听说南方有个岳麓书院办得好,山长周栻才德兼备,不可多得。1015年,他在京城特意召见周栻,请他当教育部长(当时叫国子监主簿)。不料周栻不识抬举,坚辞。他对皇帝说,我只当山长,不当部长。人各有志。真宗也不勉强,他的字有点水平,就写了“岳麓书院”四个字,另加一些经书,送给周栻。“岳麓书院”写得威仪大方,方正中自有一股王者之气,不愧为天子手笔。真宗这一题,岳麓书院便成了北宋四大书院之首。
免责声明:以上内容版权归原作者所有,如有侵犯您的原创版权请告知,我们将尽快删除相关内容。感谢每一位辛勤著写的作者,感谢每一位的分享。
相关资料
- 有价值
- 一般般
- 没价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