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陇文化—古迹建筑—和田笆子墙房屋
1968年毕业后,我被分配到南疆和田县。我兴冲冲住进单位的“单身宿舍”,一进门倒抽一口凉气:剥落的墙皮里露出红柳篱笆,墙角破洞露着天,白天看太阳,晚上看月亮,夏天往里灌风沙,冬天往里灌雪花。难道这也算“单位宿舍”吗?
领导说,你可别小看这个房子,这叫做“笆子墙房子”,先栽好木柱,做出木框架,然后用草绳把一把一把的戈壁红柳扎成篱笆,固定在木框架上,最后在“笆子墙”内外抹上搀了麦衣子的泥巴,又轻巧又结实,号称“南疆牌钢筋混凝土”。房顶是椽子上铺层席子,再铺上昌蒲草,然后抹草泥。塔克拉玛干沙漠南缘的民居大多此般模样,连咱们“办公室”都一样。
领导笑嘻嘻地说,有年发大水,全县笆子墙的墙泥全被冲光了,房子成了透空篱笆,却全都屹立不倒。再抹一层草泥,又变成新房了。这就是“南疆牌钢筋混凝土”的妙处。
住了两年,我将新婚妻子接进“新房”,妻子也被这笆子墙房子吓了一跳。
这些年看了些资料,方知“笆子墙房子”已然成了和田的“特色文化”之一,与和田玉、和田地毯、艾得莱斯绸并列,而且已经有两千年历史了!汉晋时代的楼兰古国或精绝古国的人的房子就是这种建筑,一模一样,一两千年不变!或者说,我曾经在楼兰式古屋中生活、结婚、学习、工作,甚至画油画,就差敲电脑了。那感觉比晋代的陶渊明住进秦代的桃花源古屋中,还要刺激得多,禁不住要作一篇《楼兰怀古》,“发思古之幽情,念天地之悠悠”了!
据资料记载,在楼兰古城,直到今天,还可见到许多散布的木框构件以及用红柳枝编织、涂泥的残墙。
而在古精绝国残留的尼雅古城中,笆子墙更是做工考究,与其它遗址区的不同点在于:其笆子墙是在木框架上先固定上一层很厚的苇子(用于保暖),在苇子的内外侧再固定上编织好的红柳席笆,在外层抹草泥(一般笆子墙抹的不是草泥),泥层上还有绘彩的痕迹。这种制作方法有其科学性:既能保温,防风,还能起到室内装饰的作用。一直到现在仍然保存完好。
“笆子墙”一般有两种写法,一种写成“把子墙”,是指红柳被捆成一把一把的,即“红柳把子”,再把“把子”连成墙。另一种写成“笆子墙”是指红柳篱笆墙。还有一种写法是“芭子墙”,我想应该是别字,那是“芭蕉”“芭蕾”的“芭”,有人把“篱笆”写成“蓠芭”,也不合适。
我想,尼雅笆子墙的结构有点类似现在的“理德板”,中间的苇子相当于理德板中间的保温苯板,两侧的席笆相当于理德板两侧的钢丝网,外层的草泥相当于理德板外层的混凝土。也就是说,精绝古人住的“笆子墙房子”比我的“新房”还要考究,还要先进,还要漂亮!
据研究,“笆子墙”已有两千多年历史,有了笆子墙,和田一带的原始居民才可能从山沟迁到沙漠边缘,否则无法抵挡风沙。而且,“笆子墙”与沙漠极度干旱的气候相适应,如果建在南方,两场雨就把抹在篱笆上的泥冲光了。
如果我们走过沙漠公路,就能看见人工防沙障,一排排芦苇插在沙中,排成方格。其实,如果把芦苇换成红柳,就是“笆子墙”的前身——风篱。风篱只能略挡风沙,不宜住人。待发明出有木框架,篱上抹泥的“笆子墙”后,人们才能在这块土地上建成一个个的文明古国,可谓“功莫大焉”。
“笆子墙”即使到了今天,也并非一无是处,有消息说:“1998年5月29日,县发生6.2级地震,因木框架红柳笆子墙结构的房屋占80%,这种结构的房屋具有较强的抗震性能,故地震未造成人员伤亡和太大的损失。”
无独有偶。“2000年1月,伽师岳普湖地震,调查中没有受损的房屋也正是这种‘笆子墙结构’。”
这些说明领导当年所说“南疆钢筋混凝土”轻巧结实确非妄言,木框柳把抹泥肯定比砖墙或土坯墙轻得多,而木框结构具有很好的整体性,戈壁红柳又具有极强的韧性和弹性,因此“笆子墙”具有如此好的抗震性也就不难理解了。正因为如此,笆子墙才能从汉晋时代的楼兰国、精绝国一直保存到今天。
于是有了以下这两则有趣的消息:
“笆子墙房屋是和田人民结合当地实际,进行的发明和创造,在当地已有上千年的历史。由于当地老百姓经济比较困难,又都会建笆子墙房子,在对传统笆子墙进行了抗震性能的改造后,笆子墙抗震房在和田地区得到推广。”
“和田地区6月29日召开了动员大会,通报了抗震安居工程的进展情况,对今后的工作提出了要求。精心设计了适合本地特点的廉价、抗震的笆子墙农房施工图。”
更有趣的一则消息是:
县“在住宿设施建设上,尽量采用红柳墙和木结构屋顶,以别具一格吸引游客”。
也就是说,“笆子墙”不仅用于抗震,还要用于旅游,让游客也住一住楼兰时代土得掉渣的古建(“土得掉渣”并非形容,揣一脚真能往下掉土渣)。那意思就像住进傣家竹楼、苗家吊脚楼、甚至山顶洞人的岩洞,别有一番情趣。当然,我估计,绝不可能像我的“新房”那样露着天,说不定墙上还得有精绝古国的“彩绘”。
然而又有另一则消息:
“今后,为了保护生态环境,和田地区建抗震安居房将逐步减少笆子墙抗震房的数量。和田地区抗震办的工作人员发现了笆子墙的一大缺点:因主要材料是木头和树枝,建一座笆子墙房子要耗费大量的木材。建房用木头就要伐树,这对生态脆弱的和田来说,是一个致命的问题。”
虽说“楼兰古屋”既有“怀古情调”又有“文化特色”,但还是不如现代小楼舒服。就像外国人欣赏北京小胡同,而真正住在危旧大杂院的北京人却并不领情,争相搬进楼房。直到今天,一些和田农民仍然住在破烂不堪的“楼兰古屋”中,不能不说这是尚未脱贫的无奈。
这种“笆子墙房子”今后命运如何?也许有点像唐诗中说的:“或如丝,或如发,风吹欲绝又不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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