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同文化—潜学胡同和大四条
大凡讲到故乡,似乎都应当是在哪个农村,青堂瓦舍、小桥流水……追溯到祖父那一辈,我家也是。可我出生在北京,我的母亲也出生在北京,北京的四合院就是我的故乡。
从如今的平安大街往西再往北到新街口路口再往西,路北有一个师范学校,当年这里曾经是华北小学。从它东面的胡同里进去往北走就是大四条,大四条是一道东西的横街,穿过这条街就看见一棵硕大的槐树,槐树两旁是几个小商店,槐树西面有几条小胡同,其中一条叫做潜学胡同,走进这条小胡同,从路北挨着门牌数下去,六号门里就是我的家。妈妈说,爸爸单位没有宿舍,就由公家出面租了这个小院的一排南房。这座小小的四合院就是我平生最早的记忆。那院门口的门墩、黑色的双扇门,门上的一副对联“诗书传家久,勤俭继世长”是我这辈子记住的第一句写出来的话。走进这黑色的大门,还不能马上进到院子里,甚至还看不到院子,迈进门槛,是一个门洞,左手一个小门,大约原来是门房,我们搬进去之后,就把那个门堵住了,只留了窗户,窗台上放些个瓶瓶罐罐之类,门洞里也成了堆放杂物的地方。门洞正对着一个影壁,影壁上的雕花已经斑驳,下了门洞的台阶就是南房,是我们家了。正房是北房,那是房东住的。房东姓刘,不记得干什么的了,从门上的对联来看大约也是个读过书的。只记得他家有个儿子叫小顺子,和我年龄相仿,我们经常一起玩耍,以至于惹得姥姥踮着那双小脚满院子追着让我去念书。西屋的三间房两头是厕所,中间是房东家的杂物间。
记得东屋里曾经住过一个挺漂亮的女人,声音低低的脆脆的,经常拿糖给我们吃,叫我们到她的房间里去玩,我们也都喜欢去,因为房间里收拾得很干净,还总有一种淡淡的香气,还因为她也和我们一起玩,亲我们抱我们,惹得我们笑,她也笑,她笑起来却总是拿手捂着嘴,身子前仰后合,看她这样子,我们就越加大笑起来,小屋里就充满了欢乐。我尤其喜欢她抱我,她的手软软的,身上香香的,卷卷的头发抚过我的脸上,痒痒的,很舒服。她说她最喜欢我,说是给我算过命,我是山头火她是山下水,命很合的,想给我当干妈,但妈妈竭力反对,甚至不让我再去她屋里了,妈妈说那女人是个神经病。不久,一个很粗壮的男人把她接走了。走的那天她特意到我家来抱了抱我,我看见她的眼里有眼泪,就大声地哭叫:“不要走!不要走!”直到妈妈硬把我接过来。那是我平生第一次感受离别之苦。
在小院里最高兴的记忆就是过年。大人们进了腊月早早就开始忙上了:熬腊八粥、泡腊八蒜、祭灶、打扫屋子、筹备年货、做新衣服……他们忙得昏天黑地,我们玩得不亦乐乎。在厨房里像个跟屁虫似的,随着大人们乱转,吵着要好吃的,大人们就顺手往我们的小嘴里塞一块炖好的肉块,或是一块糖瓜,我们就高兴地颠颠着跑了。到了晚上,大孩子们在胡同里点燃了“小鞭儿”———一种拴在一起的小鞭炮,那时候可没有现在那么大威力的爆竹,听鞭炮“噼里啪啦”地响着,孩子们就嘻嘻哈哈地笑着,闹着。我们这些小孩子,就拿着大人们给糊的纸灯笼满胡同乱跑。记得有一年我和小顺子拿着灯笼在胡同里跑,他的灯笼忽然着起火来,吓得我们哇哇大哭扔下灯笼就跑,结果我的灯笼也着了,半条胡同都是红红的火光,大人们忙跑出来,又拿笤帚扑火又抱起我们来哄。现在的灯笼都是装小灯泡的了,不会被颠着了,多了些安全少了些情趣。
如今,那个潜学胡同连同大四条都早已不在了,那时的人们也早已作古的作古、四散的四散了,只有这记忆深深地留在脑海里,年代越久远却越清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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