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同文化—烧酒胡同
烧酒胡同五爷府
北京城里至少有过两条烧酒胡同,一条在八面槽,也就是今天的王府井大街上。后来改名叫韶九胡同,音同字不同了。
再一条位于朝阳门内北小街,名称始终没改变过。这条烧酒胡同,它的西半截是直溜的,为东西方向,西口在北小街。它的东半截却是朝着南弯回来,出口到了朝阳门大街上。
明代时候,没有这条“烧酒胡同”的名称,只有一个叫“永丰观”的巷名,属南居贤坊。到清代就有了东、西烧酒胡同两个名称。后来这条胡同西半截的那条直溜的西烧酒胡同保留下来,去掉了“西”字,就叫烧酒胡同,拐弯的那段被称作“朝阳门斜街”。再到后来,胡同和斜街合二为一,统称“烧酒胡同”,但当地老住户一直记着东头拐弯的那段叫“斜街”或“齐化门斜街”。“烧酒胡同”这个名一直叫到北京拆迁改造,它从地图上消失为止。它的区域划分,到清末和民国归属内三区管辖。
北京市东城区地名办公室那幅钉在胡同西口的地名匾,对烧酒胡同名称的由来和全貌作过这样介绍:“烧酒胡同,南起朝阳门内大街,西止朝阳门北小街,全长
烧酒胡同因有民间烧酒作坊而得名。制造酒,就要有水,而且还要是好水。烧酒胡同里确实当年有水井,井址就在烧酒胡同直溜那段的东部,南弓匠营胡同南口外朝东一拐弯的路北人家的房檐下。据老住户讲,井水清澈甘例。
这还是一条始终保持着胡同古朴风貌的老巷,不少的四合院油漆剥落的街门门框上,还一直保留着过去的那个时代的“内三区烧酒胡同x 号”的蓝烧瓷旧门牌。这是城市中心大胡同里所没有的现象。
另还有一个与大胡同有区别的风貌是,胡同里很少有广亮大门、金柱大门和蛮子门这种宽大高耸的大门楼,连雕砖刻花的如意门都少见,大多为“清水脊”、“道士帽”和“花墙子门”这类墙垣式简陋小门,显而易见这一带应该是平民住宅区。然而错了,据清代《啸亭续录》 记载,人家贝勒弘昌的宅子和公赖慕布的宅子全在烧酒胡同,这可是二位有清朝爵位的大人物啊。还有,烧酒胡同竟还住着一位惊天动地的更了不得的巨大的人物——惇亲王!看起来,不能小觑烧酒胡同,原来它还是一个贵胃集中的富贵之乡呢。
五爷的大哥被皇帝老子一脚丫子踢死
惇亲王是何许人物?清朝皇帝的儿子。
烧酒胡同里的惇亲王府生活过两代撑王爷,第一代是清朝仁宗嘉庆帝的第三个儿子,名字叫绵恺。绵恺没有子嗣,他的族兄弟宣宗道光帝把自己的第五个儿子奕谅过继给了他,承袭了撑亲王爵位,成了第二代惇王爷。
第二代惇亲王奕谅排行老五,当时人按照习惯称呼他为“五爷”,烧酒胡同里的惇亲王的王爷府也就顺理成章被叫做五爷府。五爷有很多有趣味的故事。
首先关于他的出身。前面说过,奕谅排行老五,在他出世之前,他上头的老二、老三还在裹着尿布的时候就跨鹤仙归了。老大奕讳活到23 岁,已经被父亲指定为皇太子。这位皇太子不用功学习,还多次当面威胁老师,说等赶明儿当了皇帝以后,第一个开刀问斩的就是这位老师,因为谁叫他管自己管得太严厉了呢?道光帝得知儿子的行为后,勃然大怒。有一天,就在皇太子向他问安,将跪还没跪下的时候,飞起一脚,朝儿子身上猛然踢去。奕讳惨叫一声,痛苦地捂住,一头栽倒在地,死了。
多么暴戾的皇阿玛,活生生踢死自己的亲生儿子!这位道光皇帝忘了自己,当他还在阿哥时代,同样不是块好学习的料,被皇阿玛嘉庆帝痛揍一顿,发配他到宫廷中最下贱的打扫处,与太监为伍干脏活。每天清晨起来,这位未来的道光帝先到打扫处报到,抓起扫帚,像小太监一样,敛眉低首进人内右门扫地,清理垃圾。道光帝对这段生活终身难忘,继承皇帝位以后,就把自己曾经呆过的打扫处腾出一块地方,划成禁地,起名叫做“皇太子潜龙处”,以资纪念。
这才叫老猫房上睡,一辈传一辈哩。
亲自踢死不成器的儿子大阿哥,道光帝心中十分痛心悔恨。因此每当他路过西华门内十八槐御河桥时,卜就叫人把桥上的一只小石狮遮盖起来。因为那只小狮子的动作是一手抱头,一手捂,十分类似大阿哥死时惨不忍睹的痛苦状态。
道光触景生情,不忍目睹,便传下圣旨:凡是当自己要过此桥,预先一定要让人用毡子把该小石狮盖住,永远要这么办。
道光帝失子的痛苦尚未消失,后宫又闹出事端来。
四爷成了五爷
原来,道光帝的三个嫔妃,包括全嫔、祥妃和静妃仁人都怀了身孕。这三位娘娘就是后来的咸丰帝奕泞、五爷奕谅和老六恭亲王奕诉的母亲们。
当时面临的局势是,皇太子已死,后来的这三个孩子,如果性别一样,都是阿哥。那么,谁先出世,谁就是老大,那顶金灿灿的皇太子金冠,就会落到谁的头顶上。自然,谁的母亲就会是未来的皇帝的未来的皇太后!
多么诱人的前景。
按照生产日期计算,五爷奕谅理应第一个出生,咸丰奕泞排在第二个,“鬼子六”恭亲王奕诉第三问世。也就是说,如果大家都自然出生,咱们的奕谅是老四,咸丰奕泞是老五,即五爷。老六不变,该老六还是老六。
不料想,奕泞的母亲全嫔太渴望那顶皇帝和皇太后的皇冠了,费尽心机想出了一个办法:她收买御医,让御医配了付催产药,吃下。咱们的咸丰爷便枪在自己哥哥奕谅的前六天出生了,这日子正好是在大阿哥刚刚被踢死后的两个月。
这样,本应该是五爷的咸丰倒成了哥哥老四,而应该是四爷的奕谅反倒成了自己弟弟的弟弟,世界上便诞生了打乱秩序的一个五爷。
蹊跷事总喜欢出在帝王家。
但是咸丰为自己的早产付出的代价是,终身体质虚弱,要靠喝鹿血滋补身体,最后依然没有逃脱未享天年便回归大自然的命运,三十郎当岁就上天扣祖宗的大门去了。而且他还是个瘸子。早亡以后,带来的恶果就是,自己的儿子还在尿炕的年龄就被迫卷人“辛酉政变”。那拉氏登上政治舞台,杀了咸丰指定的顾命八大臣,手掌沾上王朝重臣的鲜血,开始了太后统治中国48 年的历史。
奕谅在9 岁时候,过继给族叔和硕惇洛亲王绵恺作儿子。按照王朝的无功降等袭爵的定例,奕谅没袭成亲王,仅仅袭了个郡王的位置,全称叫“多罗悖郡王”。而抢在自己前头出生的弟弟奕泞,则真的坐上了龙椅,当上了皇帝。咸丰当了皇帝十年之后,这才把自己的这位受了委屈的弟弟停郡王晋封成和硕惇勤亲王。
这就是这位王爷人生的第一件趣事。第二件趣事是他的轿子和轿夫。
王爷被墩
王爷上朝,按规矩要坐轿子。各王府的轿夫,照例要预备两班人马。一班轿夫抬着王爷大轿在前头行走,另一班轿夫坐在马车上跟在轿子后头走。半路上,轿子不停人换肩。另一班轿夫接过轿,继续行路,头拨轿夫换乘马车跟在后面。
惇亲王怪,他不用两拨人,只用一拨轿夫。由朝阳门烧酒胡同的王爷府到紫禁城的东华门,得有五六里地远。这么远的路程,加上一顶大轿,再加上一个王爷,真够人一呛。因此王爷格外开恩,允许轿夫抬到半路上歇一小会.
轿夫歇息,自然要把肩上的轿子放下来。轿子加王爷,分量沉重。走得满头大汗的轿夫,累得不行,把轿子往地上放的时候,就听“咚”的一声,轿子就墩到了地面上。墩了王爷,属于大不敬行为,要受到制裁。哪知人家惇王爷并不见怪,反而在轿子里和轿夫开玩笑,嘻嬉笑道“要是不墩,我怎么是惇王爷呢?"
惇王爷的性格怪,在当时人看来,还不仅仅在这儿,还有呢。
五爷体贴少奶奶
每年元旦——咱们今天叫春节,六爷奕讥七爷奕课(后来的光绪的亲爹)· 八爷钟郡王奕谙九爷奕德等哥儿弟兄几位,都要带着福晋们到这位五哥家里,给他拜年。按照当时的老式规矩,五爷的几房儿媳妇都要出来,给这几位婶母请安。请过安以后,还得依照老式规矩,在旁边侍立。人家长辈坐多长时间不走,她们就得陪着站立多长时间不能动窝。
想一想,如花似玉般娇嫩的王府少妇们,脑袋上戴着沉甸甸的锢花坠玉装饰着的头板,脚底下踩着如暖瓶木塞子似的马蹄鞋。那颗暖瓶塞式的马蹄儿又恰恰位于脚心处,平常走路时候都需要由人搀扶着。这会子,无倚无靠地那么长时间地站立,无疑是在上刑,是在活受罪。
谁能理解女性的这一难言痛苦?惟有咱们的惇王爷。每当这时节,五爷就传谕、对兄弟媳妇们下逐客令:少奶奶们不能久站,请福晋快走吧!
有这样一位心里慈善的王爷公公,王府少奶奶真该感谢老天有眼,让自己摊上了一位与众不同、被世人称怪的长辈。
五爷拎着肃顺的小辫
还有这么一件令人啼笑皆非的事。
当初,咸丰帝去世以后,为能够垂帘听政,东太后慈安、西太后慈禧与恭亲王奕诉密谋除掉包括肃顺在内的八大臣。这位五爷得知消息,便在和肃顺吃饭的时候,当着奕诉的面,拎起肃顺脑后的小辫子,嗓门大得全厅堂的人都听得见地说:“人家要杀你哪!”肃顺无话可回,只好连声答道:“请杀,请杀。”也弄得奕诉面红耳赤,哭笑不得。
您说,五爷这是少心没肺呢?还是在通风报信呢?不过,这位五爷别看性情率真,遇上招惹他的事,他也不依不饶。
五爷惩罚六爷的轿夫
还是轿夫的事。恭亲王府的小太监讲过这么一个故事:有一回,恭亲王奕诉坐着轿子走在半道上,发现五哥奕谅的轿子正在前头。当时的轿夫们都有一个习惯,就是争强好胜。看见同一方向有轿子,脚心就痒痒,就非超过去不可。就跟现如今有些开汽车的司机似的,喜欢开快车,喜欢开斗气车,超车抢行。‘当时王爷府的轿夫,各个身强力壮,仗着王府势力,心气高,胆力大。平常公然放赌,结伙斗殴,酿出人命,连地方官吏都不敢过分追究。因此形成一帮子无赖团伙,把谁都不放在眼里。
恭王府的这伙轿夫,就是这么一帮子目中无人的家伙。他们看见前头有一顶轿子,立马儿来了精神,“嘈嘈”加快脚步,准备超越前轿。
按照旧礼,臣不能盖君,弟不能超兄。奕诉这时候在轿里发现前面是五哥的轿子,同时也察觉到了轿夫们的企图,急得在轿中直跺脚:“超不得,超不得,前面是我哥哥!"
轿夫们的回答更绝妙:“是你哥哥,不是我哥哥!"把奕诉的话当成了耳旁风,加快脚步,马不停蹄,“哇”地超过了五爷奕谋的轿子。
身为王爷的奕诉竟然管束不了自己的轿夫,可见轿夫们够有多骄纵。回到府里,气呼呼的恭亲王只能把轿夫挨着个儿地用板子责打几十板,来表示惩戒。
事儿到此并没有完结。
第二天一大早,烧酒胡同的五爷府派人来了,传五爷的话:借恭王府的轿子用用,连昨夭的那帮子轿夫一块堆儿借!大伙儿心里全明白,祸事来了,昨日超轿的事发了。奕诉不敢不借,那帮轿夫不敢不去,带着板伤抬着轿子到了五爷府。
五爷奕谅不打不骂,任嘛话(北京土语:什么话)不说,只是命令人:来呀,把银子给我装上轿子。早就准备好了的白银麻利儿装进了轿子,有多沉呢?跟王爷的体重一个样。接着命令手下人:跟着他们,可着北京城墙给我绕一圈,不许歇着,不许偷奸耍滑,看紧了他们。
腿遛着、还抬着那么沉重的一顶轿子,这比挨打挨骂还厉害!恭王府的轿夫们不敢怠慢,带着主子昨儿赏给的板伤,乖乖抬起五爷府的轿子,绕着四九城的城根,一步不敢省地走了一大圈。一直到了晚末晌,老爷儿(北京土语,指太阳)落了山,这帮疲惫不堪的轿夫才回到五爷跟前复命。直到这个时候,五爷才慢悠悠责问:打今儿起,还敢不敢越轿子啦?轿夫们死心塌地认罪,齐声回答:再也不敢了!
惇王爷的孙子大阿哥成了端王爷的儿子
惇亲王的第三件趣事是他的后代。
惇亲王的性格超俗,说也怪,后来在他的后代子孙当中也出现了一个继承惇王爷衣钵而与世俗格格不人者,这就是被慈禧立为大阿哥的溥携。
溥携的一生可谓大起大落、大荣大辱。
戊戌政变后,慈禧一直打算废掉光绪帝,就想出为早已经去世的同治帝立皇太子的妙计,这样就可以理直气壮越过现任皇帝,把光绪帝晾到一边,让光绪有口难言,也让王公大臣找不出反对废光绪的理由。慈禧所立的皇储是端亲王载漪的第二个儿子溥携,也就是停亲王奕谅的亲孙子。
惇王爷的儿子怎么成了端王爷?这里有个缘故。原来惇亲王生有5 个儿子,长子名载濂,第二个儿子就是这位载漪。慈禧降旨,叫把载漪过继给瑞敏郡王为过继儿,以便承袭爵位为王爷。不料,“述旨误”,把“瑞”字写错了,变成了“端”字。慈禧的圣旨是金口玉言,一经发出就是板上钉钉,更改不得。于是只好将错就错,把个“瑞王爷”变成了“端王爷”。爹还是瑞王爷,到过继儿子上就成了端王爷。
又是一个老猫房上睡,一辈传一辈。当初惇王爷奕谅靠过继给了别人得到了王爷爵位,到了自己儿子这辈,重蹈覆辙,又是靠过继,享受到了端郡王的王爷位。
慈禧选中端王载漪的第二个儿子溥携为皇位继承人,其主要原因之一,是因为他是自己娘家侄女叶赫那拉氏、端王福晋生的儿子——自己妹妹叶赫那拉氏生的儿子继承皇位成为光绪帝,现在自己弟弟的女儿也就是自己的亲侄女叶赫那拉氏生的孩子,成为爱新觉罗氏家族的皇位继承人。慈禧,这位叶赫那拉氏的老祖宗的算盘运筹得多么绝妙。
光绪二十五年初(公元1888 年),那拉氏慈禧把侄外孙溥傀接进皇宫,准备取代那位搞维新变法、离清朝王朝经、叛老祖宗道的光绪皇帝。不料想,英法美日等洋人干涉中国内政,不满那拉氏立皇储废光绪的举止。在元旦那天,公然采取联合抵制的外交行动,全体不进宫给大清皇太后、皇帝道贺。这是一个非同小可的国际争端问题。慈禧吓坏了,她怕列强来一手更横的,急忙采取了荣禄的建议,不给溥携加上“皇太子”的敏感名号,仅仅称“大阿哥”,来当太子使唤。
溥携在紫禁城里享用“大阿哥”优待的好景并不长久,就在两官回銮,也就是光绪二十六年(公元1900年)义和团运动以后,慈禧携光绪逃往西安又回到北京以后,她就把溥傀“废黜出宫”赶回老家。在废黜大阿哥以前,她先把溥携的爹爹、那位主张对八国联军作战的端王载漪“发往新疆,永远监禁”,把人家流放了。
此时的帝都北京城,经过八国联军的蹂躏,已经残破不堪。端王载漪因为支持义和团并主张抗击八国联军,他的在西城祖家街的王府被八国联军报复性地烧了个寸瓦无存。被驱逐出皇宫的溥携,真真是流离失所,无家可归了。
大阿哥重新回到五爷府
光绪二十八年(公元1902年),那拉氏慈禧传诏,让端王以及他的子孙“认祖归宗”,全体重新回归到惇亲王奕谅的名下。这样,“大阿哥”溥携才算能够以五爷的亲孙子的身份,名正言顺回到了东城烧酒胡同五爷府继承家业。结束了漂泊不定的窘迫生活,有了住处。
溥携,这位没落皇朝的王子王孙,是个名副其实八旗子弟,手里头只要有几个大子儿(北京土语,指钱),就一定有今儿没明儿地花个精光,一点儿不想着,后儿格还得活着。辛亥革命以后,当时的政府并未排斥清朝的遗老遗少,溥携多次以自己是前清的“大阿哥”的金字招牌,担任参议,每年能领到数目可观的津贴。加上他与内蒙古阿拉善旗罗王爷的女儿结婚后,女方给的陪嫁和赠礼,还有自己父亲端王爷载漪给的钱,另外还有一大笔他爷爷停王府给的他名分下的地租。这几笔大款项加起来,生活水准是北京城拔尖的大财主级。
钱,来得容易,花得自然也容易,流水一般往外淌。戏园子、酒馆儿,他是常客;捧戏子、抽大烟,他是惯家。一来二去,丰厚的家产全让他踢蹬光了。接茬卖烧酒胡同五爷府的房产,接茬吃喝玩乐抽大烟… … ,直到穷途末路。
老话说,人穷志短,马瘦毛长。走投无路的这位五爷亲孙子,不得不放下“大阿哥”的脸面,向小舅子、自己妻子的弟弟塔王塔旺布里贾拉求助,经小舅子恩准,夫妇搬进塔王府过寄人篱下的生活。人在人情在,小舅子塔王在世,夫妻二人还被王府中尊为宾客,住在正房里,享受着下人伺候。塔王去世后,两人马上被“请”到马号旁的小屋里住,形同马夫。自此,溥携抑郁不开,积优成疾,逝去。
五爷孙子的游戏和舐犊亲情
溥携到人世间匆匆走了一遭,没有给这个世界留下什么贡献(也许将来有人会挖掘出什么来)。如果硬要谈及他个人的操行品德当中有值得念叨的东西,那就是他的性格颇得几分惇亲王的真传,常常作出一些令时人不能理解的举止。教过他读书的崇绮,曾经跟外人讲过他玩的游戏。还是在皇宫里当大阿哥的时候,溥携跟太监捏泥人,捏完了,给泥人起名字,叫李鸿章,叫庆王奕励。然后命令太监把"李鸿章"、"奕励"用绳子捆绑起来,小刀一挥,砍去脑袋瓜。谁能说这位少年浑浑噩噩只知吃喝玩乐没头脑?若是没有的话,他怎么能懂得把跟父亲政见不同的绳之以法,并判以袅首的极刑?
还有一件事,也足以证明溥携的情感世界与众不同,他有着深深的舐犊之情。
溥携婚后,生了两个儿子。大儿子笨拙点,小儿子聪慧可爱,深得溥携偏疼。却不料,越是最好的老天爷越是要收回去。这可爱的小家伙在五岁的时候不幸得病身亡。溥携痛不欲生,肝肠寸断。他不吃不喝守护在孩子身边,整日痛哭不已,直哭了四五天也不掩埋。在亲友的劝说下,他才强忍失子之痛,亲自到棺材铺,挑选了上等木材,做了一口供成年人使用的大棺材,把孩子小小的躯体装殓起来。并且请来和尚念经做道场,郑重其事出殡、埋葬。
此事传出,世人大哗,都认为不可思议。依照当时的惯例,小孩夭折,往乱葬岗子一扔了事。因为照旧习俗说法,这孩子是讨债鬼,讨债来了,是让家里人花钱来了,干吗这么隆重对待他?
由此可以看出,溥携的父爱亲情是多么深厚。
五爷的重孙子"皇储"
朝阳门里烧酒胡同惇王府,出过咸丰帝的五弟奕谅,出过大阿哥溥携,后手儿(北京土语,"后来"的意思)还出过一个伪满洲国的"皇储"。
这位"皇储"就是五爷奕谅长子载濂的孙子毓嵒,在溥仪的《 我的前半生》 里,小伙子被叫做小瑞。
清王朝最后一个皇帝溥仪被轰出皇宫后,没有断绝皇帝梦,被日本利用,在东北建的"满洲国"里当了伪皇帝。20 世纪30 年代,烧酒胡同五爷府出生的毓嵒和哥哥毓岱,被叔叔溥修带到长春,做了溥仪的侍从。这位惇亲王的后人,由于是众人中最听话、最老实的一个,服侍溥仪数年如一日,因而当溥仪被捕,关押在苏联伯力收容所,猜测"联"命难保时,被挑选为"皇太子",以备"皇位"空虚时,登上"龙基"。
可是,溥仪关于"皇朝大业"的决定没做出多久,就被引渡回国,经过改造自新,完成了从皇帝到公民的转变过程。"皇储"毓嵒的"皇太子"梦同时,随着溥仪也回到新中国的公民行列。
咱们的这位烧酒胡同五爷府里出来的小瑞老实到何等地步呢?有下列事实证明。
溥仪在伪满皇宫里,性情乖僻多疑,常常无缘无故地体罚手下人。有一回,他无端地命令包括小瑞在内的几个侄子下跪。众人一动不敢动,苦苦跪了足有一个多钟头,小瑞实在忍受不住了,心里偷偷叫了一声苦:冤枉。咱家这个皇上好难伺候啊。惩罚完侄子们以后,溥仪又怕孩子们记仇,痛恨自己,就问小瑞在跪着的时候,心里头抱委屈了没有。一听"皇上"叔叔发问,小瑞立刻汗流满面,惶恐万状,就像是在上帝面前一样,立马儿坦诚了当时对“皇上”的不忠行为:心里,抱怨皇上来了。
溥仪这回宽宏大量,表示只要说了实话,就不再惩罚。一听此言,小瑞顿时受宠若惊,如同从地狱里猛然回到了天堂一样快乐异常。
由此可见,惇亲王的这位后代的性格里还真有几分祖上的敦厚、憨诚的成分呢。
五爷坟的避蚊石
从和硕惇亲王奕谅,到他的孙子天阿哥溥携,再到重孙子“皇储”毓喦,都曾与天子之位有一步之遥,但最终又都和帝位擦肩而过。犹如空中网日,井中捞月,可望而不可即。或曰失之交臂,煮熟的鸭子又飞了,仅闻到了气息,却没有品尝到一点儿滋味。可算是惇亲王家世中一大憾事。
五爷奕谅生于1830 年(道光十年),亮于1889 年(光绪十五年),在世上仅仅生活了59 年。死后埋葬在通州北窑上村,陵园规格按照亲王的建制营造,与其他的亲王坟相同,没有什么特别之处。只是神门外的金水桥有一奇趣:据传说桥面的正中间砌着一块“避蚊石”。盛夏时节,金水桥上凉风习习,如同深秋气候,蚊子从来不光顾,是当地老百姓乘凉说古的好地方。
这种奇景,真的是“避蚊石”的奇效,还是因流水、小桥形成的冰箱式局部气候,有待科学解释。
毁五爷府者是五爷的后代
惇亲王的重孙子毓喦,远比老祖宗幸福,健康而长寿。在他从溥仪“皇储”的虚无金光中重新回到公民行列里后,并没能回到烧酒胡同五爷府,这是因为五爷府早在他去长春之前,就已经不复存在了。
五爷府的最终毁灭,还是毁在惇亲王爷自己的后代子孙手里。奕谅5 个儿子,其中的三个儿子长子载濂、二子载漪以及三子载澜,全因为是“庚子肇祸诸臣”,而获罪削爵发遣,家道从炙手可热一下子遭到沉重打击。但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家中的底子不薄。孙子辈中承袭了固山坝子爵位,继续不劳而获,继续过度糜费,最终坐吃山空。不得不典当祖宗留下的财产,变卖房产,把一座豪华富丽、多重院落的五爷府分割出卖给外人。
按照古语说,灭六国者,六国也,非秦也。毁灭五爷府的人,不是外来人,而是五爷后代自己啊。
今天烧酒胡同五爷府留给我们的,仅有几座分散在几处的磨砖对缝的青砖大瓦舍厅堂,默默地诉说着它往日的辉煌,默默地追忆着故都的历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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