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同文化—北京胡同的四季
在北京这座城市出生长大,关于儿时的记忆几乎全部是以胡同为背景的各种故事。
一条条狭长的青灰色甬道,横七竖八地交织成一副看似凌乱却井然有序的地图。初到北京的外地人,用不标准的普通话念出奇怪绕口的胡同名儿的时候,眼睛里闪着的是对胡同的陌生和疏离感;而老北京人则轻巧地转转舌头,就用京片子念叨出一个个地名,仿佛那是多年的老友,熟悉中透着亲切。
春天是一年中最美的季节,百花齐放,万物复苏。但是胡同里的春天来得要晚一些,无论外面的春光如何娇媚动人,人流如何纷繁喧闹,一走进胡同,所有的浮华和烦躁都被丢到身后,胡同里安静如另一个世界。这份安静并不是指那种听不到任何声音的静谧,相反,在胡同里你能听到各种各样的声音:磨剪子磨刀的吆喝声、老人们下棋时的摔棋子声、春日发情的猫在房檐上的哀叫声,甚至还有院落深处孩子的哇哇哭声。
走在这个夹杂着各种声音的长长小巷里,你会觉得内心有一种久违的宁静感,这份宁静源自胡同里平凡而真实的生活。迟来的春日的阳光透过老槐树稀疏的枝叶洒下斑驳光影,伴着轻快的回家的脚步,鼻端已嗅到母亲饭菜里熟悉的香味,进入自家院落时,回望刚刚走过的那条胡同,夕阳把碎金般的光彩投射下来,冬的寒气在暖阳和炊烟中正逐渐消失,这时你会欣喜地发现,胡同的春天,终于来了。
到了夏天,胡同是纳凉避暑的胜地。老槐树高大的树荫像母亲慈祥的大手,替儿女们挡住了炎炎烈日的毒火,没完没了的蝉鸣虽然唱得人心烦意乱,但是人们仍然愿意在院落里支起一张躺椅,拿着蒲扇泡壶茶,就着夏夜的星星天南海北地神侃,没有人在乎蚊子多,仿佛人人都练就了蚊虫不叮的神功。
青灰的石砖墙因为潮湿长满了青苔和蜗牛,孩子们最喜欢从砖缝里找蜗牛玩儿。蜗牛在北京俗称水牛儿,外界稍有触动它就会藏在壳里不出来,这时候孩子们就会大声唱:“水牛水牛,先出犄角后出头,你妈你爹,给你买了烧羊肉,你不吃,喂狗了,狗吃了,你没了。”
从傍晚到入夜前,夏夜的胡同分外嘈杂热闹,胡同或高或矮的墙壁包围着属于自己的领地,人们大咧咧坐在自家地界,宣泄着一天的酷热和不满,满口的京片子能跑火车,不用避讳哪些话能说不能说,更不用一句话要绕七八个弯子说出来。想说什么就说什么,进了胡同,就是自个儿家了,还有什么不能说的。
如果说春日的胡同是温暖的家,夏日的胡同是知己的挚友的话,那么秋日的胡同则更像一位垂暮的老者。一叶落而知天下秋,今晨老槐树凋落了几片树叶,接着的一天、两天、三天,地上,房檐上,每天都零落着些许枯黄。
落叶的秋在诗人眼中是萧瑟悲凉的,在情人眼中是离别伤感的,在住在胡同的北京人眼中,秋仅仅意味着冬天的到来,这就暗示着人们要抓紧时间买煤买白菜,要抓紧时间笼火换烟筒,要在冬天的第一场雪来之前做好过冬的准备。
秋天的胡同里,往来穿梭的是一辆辆运煤车、运菜车,地上零星散落着煤渣和白菜叶,人们互相打听是东口的菜好还是西口的煤干,当然抽空还要找瓶子灌西红柿酱。这时候很少有人站在胡同口闲聊天,偶尔碰面说几句话也大多是关于煤或者白菜的事,一吃一住,这可是关系到国计民生的大问题,谁敢怠慢呢。
等到有一天老槐树的叶子全部掉光的时候,光秃秃的枝干再也挡不住阳光了,萧瑟的秋风肆意钻进人们的脖领里,袖口里,胡同不再是温暖的避风港,不远处,冬天正跟着秋风的脚步,向胡同口一步步走来。
一年中,冬天的胡同是最有特点的。太阳像一个小小的亮点挂在灰白的天空中,和胡同冷冷的青灰色砖墙形成强烈的对比,胡同在寒冷中没了往日的生气,干枯的树枝上挂着几片未掉的黄叶,屋顶的砖瓦缝隙里长满干黄的杂草、站在胡同口往这条狭长幽深的胡同看,眼底见到的只有灰色的墙和白色的天,它像一个萧条而无助的流浪者,在惨白的阳光下走过它平凡而雷同的每一天。
雪来的时候,厚厚的雪更增添了胡同的寂寞和空洞感。一个个冰柱挂在房檐的瓦片上,不时滴下的水珠落在未化的雪里,消失得悄无声息。地面上结满成块的冰,出行的人们小心地走在冰面上,一边互相叮嘱着一边咒骂鬼天气的到来。寒鸦从天际偶尔传来几声悲鸣,更添萧索。在这样的日子里,即使是小贩的吆喝声听起来也没了往日的穿透力,一声声吆喝回响在整条胡同里,寂寥而孤独。
屋外的寒冷让人们更愿意躲在家里,抱着被子或自己的猫一边看电视,一边等待着雪停,等待着雪化,等待着下一个春天的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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