误会重重的中国古代史:阿房宫没经历过火光之灾
火烧阿房宫的故事人们耳熟能详,然而现代考古学家却说,阿房宫并没经历过火光之灾。有太多相似的例子证明:其实,我们却对古人、古事误会深重
戏台上曹操一亮相总是白脸;诸葛孔明就是德艺双馨地一年到头摇着鹅毛扇,若被问及原因,孔明还有可能回答你“我需要保持冷静”;项羽就是宁为玉碎的悲情英雄;那个曾负荆请罪的廉颇,则习惯性被我们默认到“老生”的脸谱选项。
廉颇负荆请罪的时候,真如中学语文课本所说,是一个勇于承认错误的“老将军”吗?广西人民出版社2008年出版的《172个被误读的史事真相》(张港著)里,作者用十分简单的推理分析道:《史记·廉颇蔺相如列传》载,公元前283年,廉颇被拜为上卿;公元前279年渑池之会后不久,发生了负荆请罪的故事;到了公元前240年,才有“廉颇老矣尚能饭否”的典故。根据战国时代的平均寿命、卫生条件和科技架构,将公元前240年左右的廉颇判断在70岁上下,是合乎逻辑的,那么负荆请罪时的廉颇,则是不及30岁的大将军。
在历史学者眼里,关于廉颇是青年还是老年的纠结,根本是个没有争议的“伪命题”,北京师范大学历史学博士李凯告诉记者,“这个答案,翻阅一下《史记》,做些简单推论就能找得到。”
同样在历史学者与一般民众的认知间反差较大的,是对诸葛亮的评价。年轻学者张程在其著作《给历史把脉之疑难杂案》里,将刘备费尽心机拜访孔明的原因,归结于诸葛亮背后拥有的强大社会阶层和政治资源,而非民间共识里孔明暗夜萤火虫般的盖世才华;而诸葛亮娶黄氏的原因,也非注重内在美的独特眼光,而是黄氏这个“大龄剩女”,是大名鼎鼎的荆州世家黄家的女儿,与显赫家族的联姻,是诸葛亮实现雄心壮志的工具和手段。
“把历史人物的性格压缩成平面,非黑即白,是不客观的,正如我们每个人都有许多性格侧面,古人亦然。诸葛亮是一名权臣,他人生的每一个动作都是为其事业护航。”张程这样对记者解释:“他不放心把事情交给别人做,事必躬亲,结果活活把自己累死,但后人只记住了他的死因,把他的一生简单误读为那八个字: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文学戏说,古今共有
普通民众为何会对廉颇、曹操、诸葛亮有这些根深蒂固的“误解”,在国家博物馆历史学博士田率看来,其缘由主要是对这些人物进行文学艺术 “再塑”时,创作者本身对其有所误读,而后世又口口相传以讹传讹。
中国文学的枝蔓一向倚重现实主义,在诗词里借古咏今、借古抒怀、托物言志,而这些都是造成历史真相与历史认知不相符的原因。杜牧在《赤壁》里写下著名的“东风不与周郎便,铜雀春深锁二乔”,然而真实的历史是,赤壁之战发生于208年,曹操的铜雀台则修建于赤壁之战的两年之后,即210年。仍然是这个杜牧,在《阿房宫赋》里让项羽一把火烧掉了气势恢宏的阿房宫,但2003年考古学家们发现了保存完好的阿房宫城墙,虽然阿房宫是否建成仍是“历史存疑”,但它却的确未经历过灭顶之灾。只是,它借由诗歌白白赚取了世人两千年的叹息。
如果说古诗词对历史的误读尚有漫不经心的成分,到唐传奇、宋代话本和元杂剧兴盛以后,对历史有意识地“添枝加叶”和“移花接木”就大规模流行起来了。
中国历来有文史不分家的传统,鲁迅先生所称的“早期‘古小说’尚不作‘幻设语’”,大致是称其有尽量保持客观的初衷。及至唐宋,市民阶层富足成熟起来,城市休闲的一项惯常消遣就是听说书人讲故事,而历史小说是其中的重要题材。宋代称这些人为“说话人”,其表演场所遍及“瓦子、勾栏、茶楼、酒肄、街头巷尾、宫廷寺庙、府第乡村”,听众既广,事业又繁荣,说书人免不了为了保证票房而信口开河,时间久了,一部部情节跌宕、戏剧冲突强烈的“历史大片”就这样慢慢演化成“历史”。
同皓首穷经地苦读史书获取真相相比,听“话本小说”显然受众更多,流传度更广,如快餐般更速食简易。人们从中获得戏剧冲突的快感,得到身心消遣,顺便普及了历史人名和知识点。诚如北京师范大学历史学博士李凯所说:“戏说一事,现代人为之,古代人同样为之。”
宋朝人孟元老在《东京梦华录》里,描述了开封的“说话人”讲述三国故事时的生动场景。《三国志》作为观众点播率奇高、叫好又叫座的畅销段子,说书人每每讲到“刘关张桃园结义”一幕时,都能按时赚取观众一票热泪;讲到刘备取得阶段性军事胜利时,则能收获具有朴素道德观听众的满足的唏嘘。“但历史上桃园结义是根本没有的事”,李凯这样认为,“这些杜撰只是迎合了人类最朴素的关于情意的美好设想。”市民阶层没有话语权,但也有表达自己价值观或政治倾向的诉求,所以对历史故事有选择地相信,甚至想象,也成为误读的一种成因。
将历史人物脸谱化,在戏曲这一形式繁荣之后达到顶点。陈寿在晋代编写《三国志》时,曹操还是名正言顺的正面男主角,到了清代的三国戏里,曹操已完全演化成又野心勃勃的反派男一号。相反遭遇的是诸葛亮,从《三国志》到《三国演义》,诸葛亮完成了从人到神的转变。“《三国演义》从一开始就是虚构,草船借箭,挥泪斩马谡,舌战群儒等等,这些全不是史实。”然而诸葛孔明被后世书写者推崇备至的原因,历史作者罗兴文在《被误读的中国历史》中这样解读——罗贯中和大量拥葛派身怀“为王者师”的情结和理想,从而把诸葛亮演化成了超越个体存在和历史存在的神化符号。他的精神更符合以儒学为主的传统中国文化,他的人生更能满足一些人的情结和理想,从而才更有生命力。
而廉颇在戏曲舞台上的“老生”定位,历史学博士田率认为,一定程度是源于人们对“知错能改”这一德行的推崇,将这一操行放在一名位高权重的老人身上,会更加值得赞赏。历史上有“改臣”一词,“廉颇就是一名改臣”。
在田率看来,文艺作品一旦揉进虚构的哪怕一丝成分,已不属于历史范畴,那不过是点缀着历史事件和历史人物的艺术作品,不可用客观或严谨性来衡量。你可以说周润发的孔子很有味道,但这是胡玫的孔子,只适合用金马奖的标准衡量,而非史学家的眼光。
史学界的误读是个迂回难题
剥离了民众对“历史故事”的误读之后,“历史学”内涵下的误读,同样是古今中外历史道路上迂回的难题。
中国历史既深且广,对卷轶浩繁史料的辨别筛选首先就困难重重。“时间是一种暴力,它让一切变得不确定。”尽管学者们对史料真实性的争论从未间断,但研修历史的李凯博士仍认为中国古代的官修历史,在相当大程度上是值得信任的,这得益于中国历史上完备和高度成熟的史官制度。
我们可以从春秋时期的一个故事里,稍微窥到点一个史官的职业修养——齐国大夫崔杼不满意自己被齐庄公戴绿帽而杀了齐庄公,齐太史记录“崔杼弑庄公”。之后,崔杼杀了齐太史,太史的弟弟接着写“崔杼弑庄公”。之后,他也被杀,另一个弟弟仍然这样写,又被杀,又一弟还这样写,崔杼终作罢。
作为研究历史的主体,人的因素同样是使历史客观性存疑的重要起因。英国哲学家科林伍德说过,“历史是史家心灵中重演过去的思想。”如何摈除政治环境,思想倾向,个人体验等因素的影响保持中立,是从实证主义到后现代主义喋喋不休争论的重要节点。学者张程在尝试过许多方法后,选择用“还原进入”的方式,完成客观性的保持。这一招近似于电影表演的情境还原法,或法庭审判的“依常理判决”,人类学家称之为EMIC,它同样是人类学的研究方式之一。
李凯博士认为,引起史学界误读的另一个原因,是中国知识分子有“托古造假”的集体习惯。自己辛苦著出来的书,要托上古人的名字,才能师出有名,借以烘托权威感。荀子有文章《非十二子》,直言不讳地批评孔子的孙子子思,“案往旧造说”,意即:不实事求是考证,随意地编造和发挥。有学者认为,这基本上等同于现代的学术造假。上世纪60年代出土于长沙马王堆的《战国纵横家书》里记载,我们耳熟能详的纵横家苏秦与张仪,根本不是同一个时代的人,“这是一个典型的误读,政治家出于政治需要的造假”,李凯这样说。
历史是一项太过繁复浩大的工程,而本就真假难辨的“正统史学”与来自民间的“文艺想象”再度纠缠碰撞时,便共同构成我们对过往人类生活的误解。
但普通民众若只想进行历史“普及版”学习,不如在看多了《赤壁》和《康熙微服私访记》后,稍微用《百家讲坛》“中和”一下离题千里的“真相”,即便是快餐,也可以选择相对低碳环保的配料,如果你想入口的不仅仅是娱乐。
历史存疑
公孙大娘是老大娘吗?
古代的“娘”,可以泛指所有女性,许多女孩子的名中有个“娘”字。公孙大娘的“大娘”只是排行,她不过是公孙家排行第一的大女儿。
“血气方刚”说的是中年人?
成语“血气方刚”出自《论语·季氏》,孔子说:“君子有三戒:少之时,血气未定,戒之在色;及其壮也,血气方刚,戒之在斗;及其老也,血气既衰,戒之在得。”很明显,孔子说的“血气方刚”是指壮年人,并不是青年人。
李白酒量并不大?
杜甫曾在《饮中八仙歌》中说:“李白一斗诗百篇”。再看《公羊传》:“熊蹯不熟,公怒,以斗击而杀之。”这斗就是喝酒的杯子,能够顺手拿起来投人,体积一定是有限的。
刘墉非罗锅?
刘墉名“罗锅”出自传说。说的是,一天上楼,皇上看着刘墉弓身爬楼梯的样子很可笑,就出了个谜:“后辈(背)更比前辈(背)高。”这难不住刘墉,他随口就说“罗锅”。皇上大笑,说:“你就是罗锅!”刘墉马上说:“谢主隆恩!”因为皇上的金口玉言,从此刘墉不罗锅也得称罗锅了。
马谡病死狱中?
诸葛亮挥泪斩马谡,家喻户晓。可是,《马谡传》却是说:“谡下狱物故,亮为之流涕。”“物故”是死亡的委婉说法。可见,马谡是被判了死刑,死刑没有执行,马谡就在狱中死去了,没等诸葛亮挥泪处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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