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国愤青孟子
春秋战国,大一统思想尚未确立,百家得以争鸣。邹人孟子以继承尧舜禹汤、文、武、孔子之道自任,批杨朱墨翟之流,以鼓吹仁政、性善之论,游说于魏、齐、宋、滕诸国,虽雄言善辩却不为所用,主要原因在于其主张"迂远而阔于事情"。这是我们都非常熟悉的掌故了,所以我不想在这方面浪费时间。还是说点更有趣味的事情吧,让我们感觉这些古人其实是曾经那么有血有肉地活着。
读《孟子》时,其实给我留下最深印象的就是孟子的个性,找不到更合适的词来形容,我就借用了"愤青",这是拜当今已将"愤青"一词的意义从曾经的"无知青年"更替为"有极端思想的人"所赐。为了不致于滥用了"愤青",我再给它戴上顶"战国"的帽子以示规范。这样一个愤青孟子,是属于战国时代的。
孟子的极端思想之一就是他把"仁德"发展成了"仁政",为什么说这是极端思想呢,因为它不合时宜。应该说那个时代最不识时务的就算是孟子了。历史证明,江山都是打出来的。天下大乱之时,大大小小的各国忙于合纵连横,惟求生存自保,战争之类的事情才是当权者最感兴趣的,如果想施行以仁德治国的仁政,说不定还来不及搞教化,就羊入虎口了。伟大领袖毛主席不是说:"枪杆子里出政权"吗?孟子偏偏左一个"仁者无敌",右一个"与民同乐",这粑粑虽然好吃,可是磨子都还没造出来呢,当权者只好左耳进右耳出,孟子无非是当了个陪聊的角色。
偏偏孟子的信仰很坚定,个性很执拗,撞了南墙也不回头。于是一个战国愤青现世了。看孟子的言谈举止,几乎就没有什么回旋的余地。我们来看看他对王、对各级官员、对持不同主张的人、对学生的态度吧。
对王,孟子从来就是毫不客气的。因为他主张"君轻民贵"。认为"说大人,则藐之,勿视其巍巍然。"(《尽心下》)推崇"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滕文公下》)魏惠王问:"老先生,你不远千里到这儿来,将会对我的国家有利益吧?"孟子直挺挺地就说:"王!何必曰利?亦仁义而已矣。"(《梁惠王上》)与齐宣王问答,更是把齐宣王逼问得节节后退,以至于"顾左右而言他。"邹国和鲁国发生冲突,邹国死了三十三个官员,邹穆公问孟子:"吾有司死者三十三人,而民莫之死也。诛之,则不可胜诛;不诛,则疾视其长上之死而不救,如之何则可也?"孟子却说:"您的百姓可得着报复的机会了。"(《梁惠王下》)孟子准备见齐王,齐王派人来说自己染了风寒不能吹风所以不能上朝,如果孟子可以上朝,他才去临朝办公,按说这个态度还不算太糟糕的吧?孟子可不依,一听这话,知道齐王不诚,立即推说自己也不幸而有疾,不能上朝。这个态度,可算是对王的大不恭了。
对各级官员甚至同僚,孟子同样报以尖牙利齿。齐王攻燕,燕反抗,齐王后悔未能听孟子的劝,齐大夫陈贾见孟子,想以周公也有过失来掩盖齐王之过,孟子说:"古之君子,过则改之;今之君子,过则顺之。……今之君子,岂徒顺之,又从为之辞。"直接批评陈贾为齐王的过错找托辞的做法。孟子离开齐国,宿于书县三日,一个想替齐王把孟子挽留住的人恭敬地坐着和他说话,孟子不理会他,伏靠几而睡。那人不高兴起身要走。孟子说:"坐下来,我明白地告诉你。……你不去劝齐王改变态度,却在这里用空话留我,这是你跟我决绝叫还是我跟你决绝呢?"(《公孙丑下》)宋大夫戴盈之向孟子请教关于关税和赋税的事,希望逐年慢慢减,孟子以偷鸡为例,意思是月偷一鸡比之于日偷一鸡,都是不义之事,这不合道理的事应马上停止,而不是等到明年。批评之尖锐,当令戴盈之之辈战战兢兢了。
对持不同主张的人,孟子的批评也是不遗余力。原本是儒门子弟的陈相见农家许行,改信农家之亲耕亲种的学说,孟子不仅讥讽许行是个南蛮子,认为""从许子之道,相率而为伪者也,恶能治国家?"而且尖锐地批评了陈相背叛师门的行为。(《滕文公上》)对于杨墨两家的批评,孟子是完全不积口德,称"杨氏为我,是无君也;墨氏兼爱,是无父也。无父无君,是禽兽也。"(《滕文公下》)骂别人是禽兽,可见孟子为推行他的仁政学说,已到了痴狂的地步。
对弟子、小辈及向他请教的人士,孟子也不留情面。乐正子应该说还是得到过孟子的一些称赞的,可是却因为未能很好的尽到礼数而挨了批评。乐正子到齐国,第二天才去拜见孟子,孟子话里有话地问:"子亦来见我乎?"乐正子诚惶诚恐地说:"先生何为出此言也?"孟子问他为什么没有当天就来见自己,乐正子说没找好住处,孟子反问:"你听说过,要先找好住所了才来见长辈的吗?"这个乐正子不得不老老实实地认错了。话说到这里也该算了,可是孟子还要跟着批评一句:"你跟王子敖来,原来就是为了饮食。我没想到你学古人的大道,就是为了吃饭。"(《离娄上》)这和孔子骂宰予"朽木不可雕也",几乎是一个模板出来的。
有其师必有其弟子。孟子的弟子也不忘记逮着老师的毛病就发难,结果都让孟子给辩倒了。孟子离齐,心情自然是郁闷的,充虞即以孟子曾向学生说过孔子"君子不怨天,不尤人"之说来问难老师。(《公孙丑下》)弟子彭更认为孟子携众弟子由一国白吃到另一国,很过分。(《滕文公下》)淳于髡问孟子身为齐国三卿之一,对上辅君王下济臣民的名誉和功业都没有建立,然后就离开,仁人难道是这样的吗?(《告子下》)对这些发难,孟子都巧妙地进行了自辩。如果说在《论语》一书中尚能得见孔子在学生追问下偶有的窘迫之感,在《孟子》中,孟子就没有错的时候,他堪称一个标准的雄辩家,左右逢源,总能把上至王公大臣,下至小辈弟子,都批得一愣一愣面红耳赤的没有回旋余地。
像这种态度,除了弟子和那些真心好学的有道之人,还真没有多少人能受得了呢。更何况,他都狂到"如欲平治天下,当今之世,舍我其谁也?"的地步,狂到"我不教你就是教了你",邹王生气断他的粮,也就是顺理成章的事了。不过好在那时似乎没有人要夺他的命,君王们都在忙着玩乐或打仗,谁把他真正地当回事呢?这是他比孔子唯一幸运的地方,因为孔子有好几次都差点被阴谋困死或杀死的。天不丧斯文,这大概也是冥冥之中注定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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