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云发:冯道的避祸之道及其代价
旧时代的官僚,必须熟谙明规则、潜规则,最高境界恐怕就数五代时冯道的“五无”、“三胡涂”:无气节、无主见、无立场、无原则、无态度;既真胡涂,又不胡涂,还会装胡涂。他曾经为五朝八姓十一帝执掌权力中枢。对于冯道的评价,历来贬多褒少。
冯道,字可道,生于唐僖宗中和二年(882),逝于后周世宗显德元年(954),瀛州景城人。他在世时直到北宋初,被官民视为“完人”,其享年七十三岁亦被认为与孔子同寿的荣耀。因在五代时“代代红”,后世史家对他有很多非议。宋薛居正撰《旧五代史·冯道传》,批评其“然事四朝,相六帝,可得为忠乎!夫一女二夫,人之不幸,况于再三哉!”北宋欧阳修在《新五代史·冯道传》前专门撰文大讲“礼义廉耻,国之四维;四维不张,国乃灭亡”,称他读冯道《长乐老自叙》,“见其自述认为荣,其可谓无廉耻者矣,则天下国家可从而知也”。北宋司马光在《资治通鉴》卷二百九十一评述冯道之死时也斥他“大节已亏”,“为臣不忠,虽复材智之多,治行之优,不足贵矣”。当代史家范文澜在《中国通史简编》中斥冯道是五代时文官中丑恶的代表,“是这个时期的特产,是官僚的最高典型”,是官僚中最无可救药者,“哀莫大于心死,冯道就是心死透了的人”。
冯道原先是位普通书生,祖上种田务农。他的官僚素质是逐渐炼成的。他虽有圆滑一面,但亦有敢言一面,尤其在进入体制之初,冯道还不失书生本色,在上司面前敢于发表不同意见。唐哀帝李柷天祐年间(904-907),冯道曾被幽州节度使刘守光首次收录为掾吏(秘书),刘乘唐室喑弱,想扩大势力攻山国,召开军事会议商讨出兵部署。冯道出来反对,刘守光就将冯道逮捕下狱。这是冯道唯一的一次。这次下狱,冯道差点丢了性命,从此他开始了如何适应官场体制的“炼狱”生涯。刘守光被太原李克用攻灭,赋闲的冯道到了太原,晋王监军使张承业录用他为本院巡官,又推荐冯道为晋王(即后唐庄宗)李存勖府中从事、掌书记(秘书处负责人)。李存勖势力渐强,正做着灭后梁的准备,文书工作极为繁重,冯道的才干充分得到了发挥。公元923年,李存勖在邺城称帝,冯道被任为省(部)郎、翰林学士,赐紫衣。灭后梁后,冯道又升为中书舍人、户部侍郎,正式成为体制内中枢人物。
冯道长踞三公及相位,但在当时并不树敌。首先,他在官场上善于保存自己,对政治立场和道德是非采取了不争论、不分辨、不为旧主尽忠死节、不谴责改朝换代的权力者的态度,而是积极、恭顺地侍奉新朝新帝。唐明宗李嗣源发动兵变夺了皇位,他一入洛阳就问近臣:先帝时的郎中冯道现在哪里?这个人我是知道的,是个当宰相的材料。冯道则对李嗣源的兵变不说一句批评的话,安然入阁为相。公元936年,石敬瑭发动兵变攻破洛阳,唐末帝李从珂。冯道对后唐灭亡不置一言,石敬瑭亦仍让他当宰相,还派他出使契丹国,说:这么重大的使命,只有您最合适。石敬瑭让他不必深入契丹朝堂。他反而对石敬瑭说:陛下受北朝(契丹)恩,臣受陛下恩,有什么不可以呢?虽然这是为了与皇帝石敬瑭在政治上“保持一致”,但冯道心底里并不反感契丹却也是不争的事实。
冯道对皇帝的废立,完全没有取舍,只是一味地中立、服从。乾祐三年(950),郭威(后周太祖)起兵攻入开封,后汉隐帝刘承祐被杀,郭威想把徐州节度使刘赟诓骗来当皇帝,为了让刘赟不起疑心,郭威命冯道为使者赴徐州。冯道在路上对随从说:我生平从来没有干过骗人的事,这次见刘赟只好讲假话了。刘赟不知郭威的计谋,又见朝中首辅冯道亲自来迎,便随同出发。谁知一行人刚走到宋州,京城传来消息:郭威自任监国(代理皇帝),废黜了刘赟,并派侍卫马军指挥使率七百骑控制了刘赟。刘赟急了,当面指责冯道说:这是怎么回事?我这次离镇赴京,是因为你这个三十多年的老宰相出马,但现在却威胁到我的身家性命了。冯道摆出一种痴顽样子,默默不作一声。
注重除政治权变以外的个人修养操守,在社会上广收人脉,是冯道的立身之道。唐明宗时他在宰相任上引荐了许多孤寒士子。后唐时,工部侍郎任赞退朝时当大家的面讽刺冯道说:如果碰到危险要逃命,你肯定会先丢《兔园册》。此书是北方农村教育儿童的启蒙读物,影响很大,明着讲冯道无品行、不珍惜知识。但冯道也不报复任赞。冯道自身清廉,生活不尚奢华。《旧五代史·冯道传》赞他在后唐庄宗时,“遇岁俭,所得俸余,悉赈于乡里,道之所居,唯蓬茨(草屋或土屋)而已。凡宰牧馈遗,斗粟匹帛,无所受矣”。唐明宗对侍臣也称赞冯道的俭朴:“冯道性纯俭,顷在德胜寨居一茅庵,与从人同器食,卧则刍藁一束,其心晏如也。”冯道父丧丁忧归家守孝,自己耕田樵采,与农夫打成一片,平等相处,一点也不摆贵人高官的架子。
冯道另一高明的避祸之道,就是始终避开权力中最敏感的中心气场。后晋亡时,冯道在常山安抚民众,一时威信很高,众望所归,但他考虑郭威正虎视眈眈,便一点也不敢去抓军权,拥戴了骑兵校尉白再荣任诸军代理元帅,使军民秩序安定下来。在很敏感的军事问题上,冯道绝不去沾手,也从未考虑过要建立私人武装觊觎帝位神器,始终只做文官。由于他对武夫政权丝毫不构成威胁,这就从根本上解除了众多军阀对他的怀疑和忌惮。大家都乐于接纳他、任用他,以提高自己政权的声望。故而他在政坛上能成为“常青树”,在当时绝对是个政治奇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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