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河文化—乡村思想者
一株树能活多少年?
村上的人没有一个能说得清。村子中有一棵老槐,爷爷小的时候在树洞里捉过迷藏。月明星稀夜,蛙声如歌,夜风簌簌,流星像一个好玩的儿童,独自乘一轮滑车飞快地驶过辽阔的夜空,爷爷的爷爷一面听着老人们讲着鬼故事,一面躺在树洞里,做了一个吕洞宾一样的黄粱美梦,醒来后满地刺鼻的槐花香让他一连打了好几个喷嚏……老槐活了一年又一年,仿佛不曾年轻,也未曾衰老。老槐成为村上最具有神性的老祖母。
一株树能活多少年?
最聪明的人也说不清。老槐的树心早就被岁月的风雨蚀空了,只剩下半圈树皮还流动着血脉。树头枝干虬劲,但早就有半边枯萎,每遇大风,枯死的枝干会无声地折下,在地上摔得粉碎。连老鸹也知道危险,不在上面做窝了。有一年,春天过去了,老槐的枝头没有动静,夏天过去了,也没有一个芽苞从树枝上吐出来。村上的几个老人围着老槐转了几圈,叹息着说:“老祖宗这回八成真的要咽气了。”不料,老人家却像有意跟孩子逗乐,到了万叶凋碧的秋天,她竟又活过来,所有的枝头在一场风雨中绽绿,连那枝死去好几年的半个树头也从半截发出一个又粗又壮的新芽。不几天,整棵树枝叶茂盛,变得郁郁葱葱了。惹得四邻八村当作一件奇闻,每天有许多善男带了红绸香箔来此祈福祝寿,足足地热闹了个把月,光燃放的炮仗皮就收集了十几麻袋。其实,人们倒不是要求这棵树能带来什么,谁都明白,再老,她也只是一棵树。但她却见过大家的祖宗,见证了村子里数辈人的荣辱兴衰,听过一代代村人的叹息、笑声,她成为村人的一种力量,成为一种精神的象征和寄托。
谁会把一个如此漫长的生命再固执地看成一株普通的植物呢?
老槐的身上布满了刀凿斧砍的伤痕,甚至还有十几处枪伤。所有的伤口都长出一个坚硬的疙瘩,大如碗口,小如枣核,有的形似弯月,有的状如牛眼,使整个树身构成了一个奇异的拼图,仿佛一只只不眠的眼睛瞅着村子的变化。那些抿如弯月般的嘴巴欲说还休。米兰·昆德拉在《生命不能承受之轻》中说:“它将变成一个永远隆起的硬块,再也无法归复自己原有的空虚。”老槐从一粒槐种变成一株树苗,穿越数百年时空蜕去了稚嫩与莽撞,终成没有了喧哗与浮躁的沉默老祖,一次次地死而复生,独自沉默地修补着满身的伤痕,她昭示给后人的,究竟是什么呢?
老槐,一尊活着的岁月老祖,乡村的“思想者”。
每一次看到她,我都会想起两个字: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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