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对君权制度的文化反映:避圣讳
名与讳
俄罗斯人的姓名由三个部分构成:名、父名和姓,不仅把父亲的‘名’作为儿子名字的一个组成部分,而且呼人以父名还表示尊敬,这与中国人的习惯真不可同日而语了。传统教材《捕蛇者说》的末句为“故为是说,以俟夫观人风者得焉”,“人风”当为“民风”,作者为唐人,为避太宗李世民的名讳改“民”为“人”。这种现象在封建时代叫“避讳”。皇帝的名讳叫“圣讳”或“国讳”,旧时代不小心犯了“圣讳”,罪名叫“不敬”,可不是件小事,故“圣讳”要严格地回避。唐朝开国勋臣徐世勣也即《说唐》中瓦岗寨的著名谋士徐茂公入唐后改名徐勣;唐人修的《北史》改前代的“民部”为“人部”,都是为的要避太宗的“圣讳”的缘故。
李长吉
国有“国讳”,家有“家讳”,不光皇帝的名字,父祖乃至尊长的名字都要避讳。关于“家讳”,文学史上还有一个有名的掌故。唐代有位有名的诗人李贺李长吉,这个深为毛泽东喜欢的年轻而又早夭的诗人,一生遭际坎坷,因为他的父亲名字叫李晋肃,于是竞争者大造,李贺就不能够参加进士考试了。“进”“晋”同音,如果你中了‘进士’,称呼你不就犯了你父亲的名讳了吗?就像今天一个出类拔萃的高材生不给考大学,等于把一生求上进的路都堵死了。
为此文坛的泰斗韩愈,还专门为他写了篇名文叫《讳辨》,引经据典,说古代“二名不偏讳”、“不讳嫌名”,即尊长名为两个字,遇其中一个字可以不避,同音字也可以不讳,并且扛出儒家老祖宗的牌子,说孔子作《春秋》不避“徵”与“在”(孔子母亲名“徵在”),周公作《诗》不避“昌”与“发”(周文王名姬昌,武王名姬发)。他反问道:如果父亲名“仁”,那儿子就不能为人了吗?这位老夫子是“凡是派”,不看现实,即使抬出周公孔子也无济于事——李贺还是不能考进士。可见彼时“避讳”观念之根深蒂固。今人曰入乡问俗,古代未入其门要先了解人的家讳,否则要出麻烦。东晋的怪杰桓温之子桓玄,一次宴客,一客不能喝冷酒,说道“温酒来”,犯了桓玄家讳,于是主人马上掩面而哭,搞得大煞风景。
黛玉
魏晋人太怪诞,到了《红楼梦》时代,贾雨村在林府做家庭教师,他无从知道女主人的名字,后来冷子兴说起黛玉之母在娘家时名叫贾敏(古代妇女出嫁后名字就不用了,只叫×氏或××氏),雨村才恍然大悟:怪不得平日学习时遇到“敏”字,黛玉就读“密”或少写一笔呢,那是故意读写的错别字。这些都是避“家讳”的例子。
避讳的范围不限于皇帝和家长的名字,本朝的历代皇帝甚至皇后以及皇帝的父祖的名字也都要回避。开国皇帝即位之后往往要追封其上七代以帝号,这些人的名字也都要迥避。唐高祖李渊的祖父名李虎,它的曾孙李贤注《后汉书》,就把古人的成语“所谓画虎不成,反为狗者”,改成“画龙不成,反为狗者”了。杜甫的父亲名闲,故杜诗中无“闲”字,只有一句“曾闪朱旌北斗闲”为例外,其实那是宋朝人刻书时改的,为避宋宣祖赵弘殷的讳,原文实为“北斗殷”。汉高祖皇后名吕雉,汉朝回避“雉”字,遇之则改成“野鸡”。
避讳现象是旧时代森严的宗法等级制度特别是绝对君权制度在文化上的反映,虽然从文化的发展看,它也不是没有一点合理成分的。比如从称谓上体现对尊长的不同程度的尊重方面,其精神在近代、现代仍然有所遗承。民元以后作为一种制度,它已不存在了。但人们称谓有名望的大人物或尊长仍不直呼其名,往往以职官、郡望、别号或表字以称之,如袁项城(世凯)、段合肥(祺瑞)、蔡孑民(元培)等皆然。现代人已无“表字”了,建国之前,在文化阶层,除了亲长,对人一般不直呼其名,不光平辈,即使上级和老师也须以表字称下级和学生方为礼貌。看历史片,蒋介石以“德邻”、“敬之”、“健生”、“辞修”、“墨三”等称呼李宗仁、何应饮、白崇禧、陈诚和顾祝同等,即为此意。即使今人可以用名字称党和国家的领导人,以示平等和亲切;然对近者,仍多用“局长”或“书记”来称呼领导以示尊重。这种回避,也是此时此地人际关系的文化的伦理的表现。但在古代,那种避讳制度就其本质来说,是人际关系扭曲异化的符号表现,是一种荒谬甚至野蛮的文化现象。
看一看避讳的方法就知道这种现象的荒谬了。旧时代皇帝称“至尊”,名副其实是至高无上的,犯了“家讳”是伦理方面的问题,而犯了“国讳”则是政治和法律性质的问题了。真是,为了回避本朝皇帝的名字,连历史都得改写!人名、地名、官名、物名等等,遇到它都得让路。让路的方法有种种,如改音、改字、省字、缺笔等。农历一月叫“正月”,为避秦始皇嬴政名读作“征月”,写成“端月”。唐高宗有年号曰“永隆”,玄宗名隆基,则改“永隆”为“永崇”。文彦博祖上本姓敬,为避石敬瑭的名讳,遂改姓文,后晋亡后,他才恢复本姓,入宋后,为避翼祖赵敬名讳,又改成文。孙权子名和,禾兴县改成嘉兴县;宋太宗名匡义,义兴县改为宜兴县;宋英宗名曙,“薯药”遂改为“山药”;晋简文帝太后名郑春,成语“皮里春秋”遂改为“皮里阳秋”,乃沿用至今。避讳也可用省字的方法,如南齐人萧道渊为避太祖道成名讳,遂改名萧渊;也可竟以“某”代名讳,随着封建社会后期关羽的神化,《三国演义》对他怀着特殊的尊敬,往往以“关公”和“关某”的形式避其名讳。
《红楼梦》中小丫头林小红本名红玉,为犯宝玉、黛玉的名讳,才改小红。薛蟠的老婆名夏金桂,为了整治香菱,故意问什么花最香,引诱她说桂花,反过来再加以“你犯了奶奶的名讳”的罪名。《梅》中来旺的老婆本名金莲,为避西门庆小老婆潘金莲的名讳遂改名惠莲。名讳的书写也可以缺笔的形式以避之,如康熙帝名玄烨,遇到“玄”字则缺末笔写成“”,怡亲王名允详,遇到“祥”字则写成“”,这真是故意写错别字了。这就是说皇帝的名字成了他个人的专用字,在他的王朝垮台之前,别人再也不能说,不能写了。
有宋一代,有一千多字因避圣讳而不能使用。
避讳给当时的社会生活,给后人研究历史带来了很大麻烦,不懂得避讳之学,研究历史和学问,往往会闹出很大的笑话。
但事物都有两面性,掌握了避讳的规律也可以用来为我们研究历史和古代文化服务。如《元经》署名王通撰。王通,隋末人,初唐四杰才子王勃的父亲,书中不避隋文帝、炀帝的名讳“广”、“坚”等字,反避唐朝皇帝“虎”“渊”等名讳,可见是书当为唐人伪托王通之名所作。古书因多次翻刻,书中有的错字、衍字、脱文等有时也可因此考订出。又如《石头记》(《红楼梦》)有十余种手抄本,都是标明抄写年代的过录本,可都无法知道其抄主,但有一种标明“已卯冬月定本”的抄本可以考定它的抄主为乾隆年间的怡亲王弘晓。因为该本避家讳,凡“晓”则作“”、“祥”则作“”,因为第一代怡亲王名允祥,乃康熙的第十三皇子,第二代弘晓乃乾隆的从弟,原抄本的《怡府书目》正是这样避家讳的。而允祥曾受皇帝命作为曹雪芹父辈的政治监护人,与曹家又有不同寻常的关系,故作如此结论。后来在鉴定中国历史博物馆收藏的三回又两个半回的抄本中发现了同样现象,于是专家们把它认定为“已卯本”的散失部分。这都是利用避讳现象研究学术的例子。
这里说的是避名讳。在古代,还讲究为尊长或贤者“讳过”和“讳耻”。孔子作《春秋》“为讳,为亲者讳,为贤者讳”,就是一个原则,对尊长或贤者的过失或视为羞辱的事,取隐讳迥避的态度,这也是“讳”,不过这已是另外一个问题了。礼仪风俗古代文化常识第十一章礼仪风俗哥称弟为“兄”,长辈称晚辈为“兄”,老师称学生为“兄”,蒋介石下手令称下属为“兄”,鲁迅给文学青年写信也称“素园兄”、“矛尘兄”、“霁野兄”……“兄”不一定长于“弟”,传统称谓礼仪中的文化内涵,远比它的字面意义丰富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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