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的女儿在大江飘流
事件发生的原因是这样的,小女孩杏病了,发着高烧,原先还哭哭啼啼的,后来便满脸通红,嘴唇一张一合,已经处于一种模糊的状态。
杏的母亲郁清流着眼泪说,得给女儿看病,我们不能总是看着女儿这个样子。庆说,我们到长水吧,长水会有好的医生给孩子看病的。
于是他们便背着孩子出发了,他们是沿着北湾的江堤一直向长水走去的,当时的天气出奇地热,太阳像一个火球挂在他们的头顶。他们看到大江上的船都一动不动地泊在岸边。
傍晚太阳快要落山的时候,他们沿着江堤走回来了,看样子是垂头丧气的。郁清在后面忧忧戚戚地哭。医生说孩子没法子医了,咱们还是将她扔了。庆看着已经断了气的女儿杏说。郁清连忙抢过孩子。你疯了,郁清说,你还是孩子的爸呢,怎么能说出这样的话。庆皱着眉说,这都是没法子的事,孩子得的是传染病,这怕会传染给别人。最后,郁清还是犹犹豫豫地把孩子交给了庆。庆看到郁清眼中的一颗晶莹的泪水轻盈地掉在孩子的脸庞。庆叹了一口气。
庆将孩子抛下了大江。他们看到孩子的尸体在大江上面翻腾了几下,便飘流得没了踪影。
环从田地放牛回来,吃晚时,没发现杏,觉得奇怪。杏杏呢?环说,怎么没见到她呢?
庆说,杏杏的病没法子医治了,回来的路上我将她扔下了大江。
怎么可能呢?环显露出痛苦的神情,你知道环现在已二十岁了,冲动起来还像激动的公牛一样。他气愤地将碗连粥都摔在地上。杏杏只不过是发高烧,爸,告诉我,杏杏她在哪里?
环,我知你疼杏杏,庆说,但杏杏确实没法子医治了,我们去了长水。
怎么可能,环跳了起来,爸,你怎么可能会将杏杏扔下了大江。环说完就愤怒地瞪着郁清。你还会看到他的眼睛红肿肿的,闪耀着痛恨的光芒。
郁清,你不是我的妈妈,你害死我的杏杏,一定是你将杏杏扔下了大江。
郁清听了,就掉起了眼泪来。在北湾,你知道他们母子一向就反目,现在事情变成这样子,郁清除了伤心还能说什么呀。环,后来郁清就说,你怎么能这样说,杏杏也是我的女儿啊,我……
你不要再说了,环说,郁清你不是我的妈妈,你是死骚货,肯定是你害死了杏杏,我是不会放过你的。
你可以看到环骂着骂着就踢开家门而去,你可以听到郁清在低低抽泣的声音,你还可以感受到夏天北湾的夜晚是潮湿和闷热的。
现在杏杏事件一下子在北湾传了开来,都说是郁清将病中的杏杏扔下了大江。有一个清晨郁清在大江边洗衣服,同去的妇女们都向郁清投过奇怪的目光。平时和郁清比较要好的八婶带着怀疑的目光说,郁清,真是你将你的女儿扔下了大江了吗?郁清这时心里杂乱如麻,有时她总会问自己:是我将杏杏扔下了大江了吗?是我害死了我的女儿了吗?
郁清在一个午间走上江堤,呆呆地站立着,看着滔滔地流过的江水。这时你会看到阳光的碎片在波浪间刺眼地闪烁,这种时候郁清就会回忆起一些往事。我原本就不应嫁在北湾的。郁清想。过后觉得有点可笑,这一把年纪了还会想这样的事。你知道郁清原是船家的女儿,跟随着父亲的船四处飘泊,日子过得挺写意,可是有一次不小心失身掉下了大江之中,那时她父亲碰巧上岸买东西去了,后来是庆奋不顾身地跳下大江救了她。郁清于是便跟了庆。北湾的人们还笑着说,郁清怎么不会游水。
郁清每次遇上儿子环带着愤怒的目光瞪着她时,有时会感到心惊肉跳。我的儿子怎能这样对待我呢?她往往想。有一件事说起来郁清的内心还隐隐作痛呢。北湾的人都知道郁清是渔家的女儿,喜欢吃鱼。事件发生的那天环从北湾小学背着书包回来,穿过生产队的队房时,看到房子前面的一颗龙眼树下围着一堆人。那时春天的阳光柔和得像北湾少女们的身姿。环觉得好奇,拨开人群钻了进去,看到了母亲郁清正蹲在地上,双手被缚住了。
是我捉住了郁清这个馋鬼,年轻的阿水说,我早就说怀疑郁清偷生产队的鱼了,现在终于被我捉住了。
我没有。郁清说,她流下了痛苦和屈辱的泪水,她清楚地记起了阿水淫秽的目光,还有他的意图不轨,最终还是没有得逞。小人,郁清心里说。
环看到了人们对妈妈指头评脚地说着一些不堪入耳的话,看到阿水满嘴的口沫在四周纷飞。你看到环那时是哭着跑回家的。我的妈妈怎么会是这样,环想。
在一个漆黑的夜里郁清开始逃出了北湾,你会想象郁清凌乱着头发跌跌撞撞地走上了江堤,沿着江堤直走了下去,她在寻找父亲的那艘破旧的黑蓬船。
郁清的日子里,庆成天都在挨声叹气,每天黄昏,庆就失魂落魄地走在北湾的江堤,来来回回地呼喊着郁清的名字,经过北湾大江船只上的渔民,往往都打开了蓬船的黑漆的窗子,带着诧异的目光打量着他。
后来在春意渐浓,村头的那颗龙眼树花开灿烂时,郁清出现在北湾的江堤,在大江岸边洗衣服的妇女们看到郁清嫣如鲜花的笑脸,看到郁清手里提着一袋鱼干,轻盈地走着,春风掠过郁清飘飞的长发。肥胖的八婶笑着说,郁清,还以为你不回来了哪。回来啦,郁清笑着说,我放心不下他们父子俩。你看到郁清的脚步走得更欢了。
郁清回来了,可是情形并没有如她想像的那样,她发觉儿子环对待自己越来越不象话了。比如说这天晚上发生的事就让郁清没法子忍受了啊。傍晚儿子环从墟上买了几条鱼回来,吃饭时,环说,郁清,这鱼你不准吃。庆说,环你现在怎么能这样,郁清她是你的妈妈。说着你又看到郁清掉起眼泪来,你还看到眼泪划过郁清憔悴的脸。环说,郁清你不是我的妈妈,我的妈妈不是这个样子,谁会像她这样狠心,她害死了我的妹妹。儿子呀,郁清说,杏杏她是我的女儿。我怎么会害死了杏杏呢?环说,你不要说,现在北湾的人都说是你害死了杏杏,我不会放过你的。
现在北湾的人们常常看到郁清经常伫立在江堤上远远地眺望,像一具木头似的,人们看到郁清苍白的脸。人们还常看到庆走上江堤上劝说郁清。郁清,庆说,回去吧,你在望什么呢?过了很久郁清才说,我在寻找我的杏杏,我看到杏杏在大江上飘流着,杏杏,你原谅你妈妈吗?庆就看到郁清苍白的脸庞上挂着晶莹透亮的泪珠。庆于是说,别这么傻了,郁清,你没有害死杏杏,杏杏是病死了的,长水的医生都没法子医了。回去吧,郁清,当没发生这事,环现在越大越不懂事了。
北湾的人们知道郁清死去的那天早上,是八婶和郁清一起去大江洗衣服的。八婶说那天清早北湾的大江来来回回地穿梭着许多船只。八婶说在洗衣服时看到郁清一步一步地走下了大江,连她怎么劝也劝不住了。八婶还说在她惊呼救命的时候,郁清已不见了踪影。
你说,郁清是船家的女儿怎么不会游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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