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厚重为气的形态美
三, 厚重为气的形态美
雄才大略的汉武帝,并非略输文采的武夫。为巩固发展大一统封建帝国,他由其父祖们崇尚无为的“黄老之学”,跨步为尊崇儒术。汉武帝建元五年(前136)设立五经博士, 及博士弟子员,确定了五经的崇高地位。尊儒术,立五经,设博士。为二千年封建帝国的繁荣倡盛,奠定了坚实的文化基础。在中华文化发展中的历史作用,是无论如何评价也不过份的。
古老经书质朴厚重的文风,被历朝历代文人尊奉为文章之圭臬,学习追寻的样板。因为它以极简朴的文字传达了世间最为博大精深的人生道理,被视为高天厚土,仰之弥高,钻之弥深。
原为六经。《庄子》一书首先称诗经、尚书、礼记、周易、乐经、春秋为六经。班固在《汉书・艺文志》中称之为“六艺”。其中《乐经》散失,只留存下来《乐记》一篇,并入《礼记》中,因此在汉朝,以此五本著作作为经典,称为《五经》。
五经、六艺为当时思想文化之总汇、大全。为现存古代典章渊薮。
《尔雅》典,经也。经典之所以受尊崇,因它们都是上古帝王所有之书。
《汉书艺文志》谓六艺之文:《乐》以和神,仁之表也;《诗》以正言,义之用也;《礼》以明体,明者著见,故无训也;《书》以广听,知之术也;《春秋》以断事,信之符也。五者,盖五常之道,相须而备,而《易》为之原。故曰“《易》不可见,则乾坤或几乎息矣”,言与天地为终始也。
《汉书.艺文志》以五经为“五常之道”,
太史公论《六经》曰:《春秋》上明三王之道,下辨人事之经纪,别嫌疑,明是非,定犹与,善善恶恶,贤贤贱不肖,存亡国,继绝世,补弊起废,王道之大者也。《易》,著天地、阴阳、四时、五行,故长于变;《礼》,纲纪人伦,故长于行;《书》,记之事,故长于政;《诗》,记山川、溪谷、禽兽、草木、牝牡、雌雄,故长于风;《乐》,乐所以立,故长于和;《春秋》,辩是非,故长于治人。是故《礼》以节人,《乐》以发和,《书》以道事,《诗》以达意,《易》以道化,《春秋》以道义。拨乱世反之正,莫近于《春秋》。《春秋》文成数万,其指数千。万物之散聚皆在《春秋》
六艺的思想观点,包括大一统观念,滥觞于西周,论�q形成于春秋战国,是到汉武帝才成为国家主流意识。统治阶级的思想就是社会的统治思想,正统思想。
《文心雕龙》谓:三极彝训,其书曰经。经也者,恒久之至道,不刊之鸿教也。故象天地,效鬼神,参物序,制人纪,洞性灵之奥区,极文章之骨髓者也。皇世《三坟》,帝代《五典》,重以《八索》,申以《九丘》。岁历绵暧,条流纷糅,自夫子删述,而大宝咸耀。于是《易》张《十翼》,《书》标七观,《诗》列四始,《礼》正五经,《春秋》五例。义既埏乎性情,辞亦匠于文理,故能开学养正,昭明有融。然而道心惟微,圣谟卓绝,墙宇重峻,而吐纳自深。譬万钧之洪钟,无铮铮之细响矣。
如果五经指汉代典章之经典,那么《史记》《汉书》等历史散文,则成为中国古文典范,被唐、宋、清古文运动立为模本。被鲁迅先生尊为“史家之绝唱,无韵之离骚”的《史记》正是这样一部光辉巨著。
张守节
《史记正义》谓:
古者帝王右史记言,左史记事,言为尚书,事为春秋。太史公兼之,故名曰史记。并采六家杂说以成一史,备论君臣父子夫妻长幼之序,天地山川国邑名号殊俗物类之品也。
太史公作史记,起黄帝�p高阳�p高辛�p康尧�p虞舜�p夏�p殷�p周�p秦,讫于汉武帝天汉四年,合二千四百一十三年。作本纪十二,象岁十二月也。作表十,象天之刚柔十日,以记封建世代终始也。作书八,象一岁八节,以记天地日月山川礼乐也。作世家三十,象一月三十日,三十辐共一毂,以记世禄之家辅弼股肱之臣忠孝得失也。作列传七十,象一行七十二日,言七十者举全数也。余二日象闰余也,以记王侯将相英贤略立功名于天下,可序列也。合百三十篇,象一岁十二月及闰余也。而太史公作此五品,废一不可,以统理天地,劝�箴诫,为后之楷模也。
《鸿门宴》早成历年中学课文,另选两段:
项羽已杀卿子冠军,威震楚国,名闻诸侯。乃遗当阳君、蒲将军将卒二万渡河,救巨鹿。战少利,陈馀复请兵。项羽乃悉引兵渡河,皆沉船,破釜甑,烧庐舍,持三日粮,以示士卒必死,无一还心。于是至则围王离,与秦军遇,九战,绝其甬道,大破之,杀苏角,虏王离。涉间不降楚,自烧杀。当是时,楚兵冠诸侯。诸侯军救巨鹿下者十余壁,莫敢纵兵。及楚击秦,诸将皆从壁上观。楚战士无不一以当十。楚兵呼声动天,诸侯军无不人人惴恐。于是已破秦军,项羽召见诸侯将,入辕门,无不膝行而前,莫敢仰视。项羽由是始为诸侯上将军,诸侯皆属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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项王军壁垓下,兵少食尽,汉军及诸侯兵围之数重。夜闻汉军四面皆楚歌,项王乃大惊曰:“汉皆已得楚乎?是何楚人之多也!”项王则夜起,饮帐中。有美人名虞,常幸从;骏马名骓,常骑之。于是项王乃悲歌慷慨,自为诗曰:“力拔山兮气盖世,时不利兮骓不逝。骓不逝兮可奈何,虞兮虞兮奈若何!”歌数阕,美人和之。项王泣数行下,左右皆泣,莫能仰视。
于是项王乃上马骑,麾下壮士骑从者八百余人,直夜溃围南出,驰走。平明,汉军乃觉之,令骑将灌婴以五千骑追之。项王渡淮,骑能属者百余人耳。项王至阴陵,迷失道,问一田父,田父绐曰:“左。”左,乃陷大泽中,以故汉追及之。项王乃复引兵而东,至东城,乃有二十八骑。汉骑追者数千人。项王自度不得脱,谓其骑曰:“吾起兵至今八岁矣,身七十余战,所当者破,所击者服,未尝败北,遂霸有天下。然今卒困于此,此天之亡我,非战之罪也。今日固决死,愿为诸君快战,必三胜之,为诸君溃围,斩将,刈旗,令诸君知天亡我,非战之罪也。”乃分其骑以为四队,四向。汉军围之数重。项王谓其骑曰:“吾为公取彼一将。”令四面骑驰下,期山东为三处。于是项王大呼驰下,汉军皆披靡,遂斩汉一将。是时,赤泉侯为骑将,追项王,项王嗔目而叱之,赤泉侯人马俱惊,辟易数里。与其骑会为三处。汉军不知项王所在,乃分军为三,复围之。项王乃驰,复斩汉一都尉,杀数十百人,复聚其骑,亡其两骑耳。乃谓其骑曰:“何如?”骑皆伏曰:“如大王言!”
于是项王乃欲东渡乌江。乌江亭长船待,谓项王曰:“江东虽小,地方千里,众数十万人,亦足王也。愿大王急渡。今独臣有船,汉军至,无以渡。”项王笑曰:“天之亡我,我何渡为!且籍与江东子弟八千人渡江而西,今无一人还,纵江东父兄怜而王我,我何面目见之?纵彼不言,籍独不愧于心乎?”乃谓亭长曰:“吾知公长者。吾骑此马五岁,所当无敌,尝一日行千里,不忍杀之,以赐公。”乃令骑皆下马步行,持短兵接战。独籍所杀汉军数百人。项王身亦被十余创,顾见汉骑司马吕马童,曰:“若非吾故人乎?”马童面之,指王翳曰:“此项王也。”项王乃曰:“吾闻汉购我头千金,邑万户,吾为若德。”乃自刎而死。王翳取其头,余骑相蹂践争项王,相杀者数十人。最其后,郎中骑杨喜、骑司马吕马童、郎中吕胜、杨武,各得其一体。五人共会其体,皆是。故分其地为五:封吕马童为中水侯,封王翳为杜衍侯,封杨喜为赤泉侯,封杨武为吴防侯,封吕胜为涅阳侯。
吴见思在《史记论文》中所说:“项羽力拔山气盖世,何等英雄,何等力量。太史公亦全神付之,成此英雄力量之文,如破秦�处,斩宋义处,谢鸿门处,分王诸侯处,会垓下处,精神笔力,直透纸背。静而听之,殷殷阗阗,如有百万之军,藏于�麇汗青之中,令人动神。”
“ ‘可奈何’,‘奈若何’,若,无意义,乃一腔怒愤,万种低回,地厚天高,托身无所,写英雄失路之悲,至此极矣。”
英雄悲剧,大汉雄文。
生当人杰,死为鬼雄。崇高精神,千古美谈。事业失败了,人气未衰。一些学者,比如我们杨公骥老师,从个人人格上,始终欣赏项羽的,而看不起刘邦。尽管这并不符合历史发展潮流。
说汉武帝刘彻不输文采,不仅指其文治措施尊儒术,立五经,设乐府,办学堂,延揽文官,也包括其个人创作与对诗歌发展的供献,“孝武爱文,柏梁列韵。”柏梁七言诗,将楚歌七言中的“兮”化为实字,是由他开创。这是后代七言诗之始。而其楚歌《秋风辞》写得情词娓婉,文气十足。
秋风辞 秋风起兮白,草木黄落兮雁南归。 兰有秀兮菊有芳,怀佳人兮不能忘。 泛楼船兮济汾河,横中流兮扬素波。 箫鼓鸣兮发棹歌,欢乐极兮哀情多。 少壮几时兮奈老何。 汉元鼎四年(公元前113年),汉武帝刘彻率领群臣到河东郡汾阳县(山西万荣县北面)祭祀后土,途中传来南征将士的捷报,而将当地改名为闻喜,沿用至今。时值秋风萧飒,鸿雁南归,汉武帝乘坐楼船泛舟汾河,饮宴中流。 刘彻触景生情,以景物起兴,继写楼船中的歌舞盛宴的热闹场面,最后以感叹乐极生悲,人生易老,岁月流逝作结。 胡应麟谓:“秋风百代情至之宗。” (《诗薮。内编》卷三)
沈德潜谓:“《离骚》遗响。文中子谓乐极哀来,其悔心之萌乎?”(《古诗源》卷二)
鲁迅称此诗“缠绵流丽,虽词人不能过也。”
诗临结尾:“欢乐极兮哀情多”。人谓君临天下,当藐视一世,俯视天地之间,应慨然得意忘形。何来如此幽情哀音?王尧衢《古诗合解》谓:“乐极悲来,乃人情之常也。愁乐事可复而盛年难在。武帝求长生而慕神仙,正为此一段苦处难谴耳。念及此而歌啸中流,顿觉兴尽,然自是绝妙好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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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大一统的封建社会,文风是政风的反映。唐、宋、清几次古文运动,都是维护道统的传承。韩愈和柳宗元是唐代古文运动的代表。他们倡导古文是为了推行古道,复兴儒学。
韩愈说,“学古道而欲兼通其辞;通其辞者,本志乎古道者也”(《题欧阳生哀辞后》)。所以,他们的古文理论都把明道放在首位,强调儒家的仁义和道统。
为文主张“养气”,提高作者的道德修养,强调“根之茂者其实遂,膏之沃者其光晔,仁义之人,其言蔼如也”(韩愈《答李翊书》), “气盛则言之短长与声之高下者皆宜”(同前)。他们主张“非三代两汉之书不敢观”(同前),皆以大汉典籍文章为宗。
关于汉古文文章风格,引清人评论词的观点作一参照。
清况周颐《蕙风词话》卷一:“作词有三要,曰重、拙、大。
杜甫诗自标之“沉郁顿挫”,沈德潜评颜延之诗 “要其厚重处,古意犹存”(《说诗��语》卷上),大概皆宗汉文厚重文风。
拙,“大巧若拙”。与大智若愚相类,指真正有大智慧的人,是并不张扬外露的;真正大巧的人,是质朴无华的。反对人为巧饰,主张质朴自然。
拙,老子一文只此一“拙”字,却有七、八个“朴”字,察其义:素也,质也,真也,质朴厚重,多象道体。《老子》:“敦兮其若朴”,“常德乃足,复归於朴。朴散则为器”,“朴虽小天下莫能臣也”,“镇之以无名之朴。无名之朴,夫亦将无欲。”
可见质朴无华的“朴”,正合于道体太朴、太素之特性。道体太素、太朴,正是天下无可与之争美的本体美。宋罗大经《鹤林玉露》(丙编.卷三)谓:“故作字惟拙笔最难,作诗惟拙句最难。至于拙,则浑然天全,工巧不足言矣。”也是把“拙”上升到“浑然天全”的道体的高度来理解。
唐杜牧《答庄充书》谓:“是以意全胜者,辞愈朴者而文愈高;意不胜者,辞愈华而文愈鄙。”
“以大为美”在我国古代美学和诗学理论中有悠久传统,《老子》“大音希声”,季札“能夏(意谓雅)则大”(《左传・襄公二十九年》)刘熙载《艺概・诗概》“杜诗高、大、深俱不可及。《老子》第四十一章:“大音希声,大象无形。”又《庄子・知北游》云:“天地有大美而不言
《老子》第二十五章:“有物混成,先天地生,寂兮寥兮!独立不改,周行而不殆,可以为天下母。吾不知其名,字之曰道,强为之名曰大。
“重、拙、大”都是至高无上的“道体”,也是美的本源。
北宋范温,是位对“韵”很有研究,很有见的的学者。其《潜夫诗眼》谓:“舍声言韵,自晋人始;唐人言韵者,亦不多见,惟论书画者颇及之。至近代先达,始推尊之以为极致;凡事既尽其美,必有其韵,韵苟不胜,亦亡其美。夫立一言于千载之下,考诸载籍而不缪,出于百善而不愧,发明古人郁塞之长,度越世间闻见之陋,其为有〔?能〕包括众妙、经纬万善者矣。且以文章言之,有巧丽,有雄伟,有奇,有巧,有典,有富,有深,有稳,有清,有古。有此一者,则可以立于世而成名矣;然而一不借焉,不足以为韵,众善皆备而露才用长,亦不足以为韵。必也备众善而自韬晦,行于简易闲澹之中,而有深远无穷之味,观于世俗,若出寻常。至于识者遇之,则暗然心服,油然神会。测之而益深,究之而益来,其是之谓矣。其次一长有余,亦足以为韵;故巧丽者发之于平澹,奇伟有余者行之于简易,如此之类是也。自《论语》、《六经》,可以晓其辞,不可以名其美,皆自然有韵。左丘明、司马迁、班固之书,意多而语简,行于平夷,不自矜�f,故韵自胜。”
文中,“必也备众善而自韬晦,行于简易闲澹之中,而有深远无穷之味,观于世俗,若出寻常。至于识者遇之,则暗然心服,油然神会。测之而益深,究之而益来,其是之谓矣。”即为《六经》《史记》等厚重之作所具有的神韵的典型特征。
除典章之外,汉代艺术风韵,更鲜明体现于器物艺术造型上。汉代艺术造型一个公认特征:朴拙厚重,显示了雄强的文化底蕴。
汉代画像石是世界美术史上的一朵奇葩,是中国古代文化的活化石。距今约2000多年历史,是汉代人雕刻在墓室、祠堂、汉阙上的以石为画、以刀代笔的石刻艺术品。几乎可以说是是一部汉代的“百科全书”,它生动地再现了汉代生活的各个方面。“它同商代青铜器、南北朝石窟艺术、唐诗、宋词、元曲、明清小说一样各领风骚数百年,成为我国文化艺术中的杰出代表和文化艺术瑰宝”。
山东临沂汉代画像石,公元前80年左右,属早期作品,造型朴拙此类图像。反映了汉代人的"羽化登天"、"灵魂升天"的观念。
文王十子、车辆出行、仙禽异兽
该次展览由中国孔子基金会和国家文物出版社联合主办,由青岛汉缆股份有限公司、中国西电电气股份有限公司赞助。为近年来少有的大型中国传统美术展览。
孔子见老子、伏羲女娲
展览的近百幅拓片,不乏四五米长的长卷巨帙,场面恢弘粗犷,充满想象力,张扬着大汉气度。展览主办方称,此次展览的目的是用汉代画像石上的人文与体育,去展示中华民族雄强厚重的人文精髓,迎接北京奥运会的到来。
画面中的人物形体丰满、富泰。一付“富润屋,德润身,心广体胖”的样子。
人物形象雄强厚重,动物乃至器物形体亦朴拙浑厚,底气充盈。如图
汉代动物玉雕
汉陶瓷明器
汉说唱陶俑
汉代砖石画象,陶俑塑雕象,乃至动物、器物体态形象,都有一种共同特点:厚重朴拙。气足体雄。
这些艺术造型,外显为自然朴拙,表现出“神妙”的特性。道之美是不美之美,这很符合道家美学观念。
汉初崇尚道家黄老之学,道家一贯强调朴拙厚重为美。厚重为大为天地大美,朴拙无华为举世无人能争之至美,前者见“大象无形,大音希声”;后者见“大智若愚”,“大巧若拙”。
汉末刘邵在《人物志》中,顺天地阴阳气化的层次探讨人性,认为人之性情是阴阳之气凝聚表现,天人之间有同理、同道、同构的相应关系,重视礼乐政教与生命性情的调节教化。评价人,将才、德并列标举,是对「全幅人性」的审美态度。
“凡有血气者,莫不含元一以为质,禀阴阳以立性,体五行而着形。苟有形质,犹可即而求之。
对人物形质的评价标准,完全可以用于艺术造型评价上,所有这些人物、器物,作为艺术品,都是体用、道器的统一。其艺术美的真髓含于道、体,即气中。
司空图廿四诗品,也是以气论文。开端即为《雄浑》:
“大用外腓,真体内充,返虚入浑,积健为雄。具备万物,横绝太空,荒荒油云,寥寥长风。超以象外,得其环中,持之匪强,来之无穷”。正是大汉气韵雄强文化特征的写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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