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三侠五义》中的武侠哲学文化
《三侠五义》继承发展了明代《包龙图公案词话》和清代《施公案》等作品的积极影响,是清代公案侠义小说类拔萃的作品。对后世有着巨大的影响,是中国话本体长篇公案侠义小说当之无愧的高峰。
一:“三侠”所指及侠义公案小说
《三侠五义》原名《忠烈侠义传》,是根据说书艺人石玉昆的说唱本《包公案》编写而来的,与《小五义》、《续小五义》等书组成一个系列。清代著名学者俞樾为其做修订时,以“书中南侠、北侠,双侠,其数已四,非三能包,加小侠艾虎,则之成五,而黑妖狐智化者,小侠之师也,小诸葛沈仲元者,第一百回中盛称其从游戏中生出侠义来,然则此二人非侠而何?”于是将其更名为《七侠五义》。鲁迅先生的《中国小说史略》云:“如三侠,即南侠展昭,北侠欧阳春,双侠丁兆兰、丁兆蕙。”此说大约引自俞樾修订的《七侠五义》序言。
其实,“七侠五义”之称与“三侠即南侠、北侠、双侠”之说一样,是错误的。因为,并非所有冠之以“侠”字称谓的人便是书中的主角;同样的,并非没有这种称号的人便不是真正的侠士。依照书中各个人物所占篇幅和重要程度来看,尤其是从此书的思想性来分析,《三侠五义》中所说的三侠应该是展昭、欧阳春和智化。这三个人分别体现着中国古代三种哲学思想,展昭代表儒教,欧阳春代表佛教,智化代表道教。
中国一向提倡“文以载道”,每一个历史时期产生的文学作品,都或多或少地体现出了那个时代的风土人情、道德规范与其所特有的气息,亦包括当时所提倡的“道”,即政治主张和思想体系。武侠小说虽然一直被视为“闲书”,但其中不少作品都反映出了深奥的文学思想。
《三侠五义》的原作者石玉昆生活于清代道光、咸丰年间,《忠烈侠义传》这套作品经他以“说书”的形式传唱出来,于光绪五年成书,其间经过数位无名文人修订改写,使得全书的文艺思想极其符合封建王朝的正统观念。这种正统观念的表现首先在书名上。
在中国的词语里,有限的几个包括数字“三”和“五”的成语,绝大多数和统治者或正统思想有关,例如“三皇五帝”、“三纲五常”、“三坟五典”等等。从这几个词里,我们可以发现《三侠五义》其书的思想根源:三皇五帝是历代公认的中华民族的始祖,三坟五典则是为三皇五帝所立的传记。孔安国的《尚书序》中记载:“伏羲、神农、黄帝之书,谓之三坟,言大道也;少昊、颛顼、高辛、唐、虞之书谓之五典,言常道也。”注1从历史进程来看,三皇五帝所处的时代,正是中华民族的社会自原始混沌状态向有秩序状态过渡的时期,而三坟五典中所讲述的,恰恰是“如何建立秩序”的事。
中国进入封建社会后,便将儒家学说确立为正统思想;此后佛教自印度传入中国,与道教相融合,形成中国化的佛学,亦成为治理国家的辅助思想;道教是中国的“土产”宗教,历代统治者虽然不以其为正统,但也不十分排斥它。三纲五常是儒家所倡导的道德原则和社会规范,也就是中国封建社会一直遵从的“秩序”。其中三纲指的是君为臣纲、父为子纲、夫为妻纲,即所谓的“大道”;五常指的是仁、义、礼、智、信,是儒家倡导的常行不变的五项道德标准,也就是所谓的“常道”。由此可以看出,作者(或说那些修订《三侠五义》的文人)的原意,是以三侠之行为写“维护大道”,以五义之做法写“坚持常道”。总之,这些侠者义士们都是凭借非常手段维护和完善社会秩序的人。不过,可喜的是,作者并未刻板地去照搬三纲五常,而在书中将“三纲”演化为儒、释、道三教,并将这三教的宗旨统一在“侠义”这两个字上。
另外,从《三侠五义》其书的结构也可看出原作者和修订者的思想定位。此书大体可分为三大部分,每个部分以一位侠士作为中心人物。
“三侠”中最先出场的是南侠展昭,他不仅是这部长篇章回小说第一部分的中心,也是全书的线索人物。
《三侠五义》以“狸猫换太子”开篇,明确交代时代背景:北宋仁宗年间,以包公赶考遇难引出展昭其人,并介绍他的来历、出身及其“南侠”之称号,再以南侠的活动为线索,导出五义。自第三回“英雄初救难”至第五十七回“包相保贤豪”,南侠是当之无愧的主角。而到此,全书的第一部分也就结束了。
第二部分自第五十八回“九如遇恩星”始,以五义中的彻地鼠韩彰、翻江鼠蒋平及丁兆兰等人的活动为过渡,自此至七十八回“玉堂拜双侠”为止,故事的主人公为北侠欧阳春,并在其间通过北侠的活动引出黑妖狐智化来。
在三侠中,智化登场比较晚。他是在第七十二回“学艺招贤馆”中与其弟子艾虎同时亮相的。与南北二侠不同的是,他不是作为“游侠”露面的,当时他的身份是“无处可去”,因而在马强处“暂且栖身”的豪杰。但是,在七十八回北侠随白玉堂赴京打官司之后,直到百二十回全书结束,智化是故事的灵魂人物。
《三侠五义》虽然是以三侠作为其主人公来进行故事铺陈的,但五义的作用也不容忽视。实际上,三侠是故事的主线,而五义是书的无形辅线。他们的活动,始终与三侠的行动这条主干相辅相成。正因有五义穿插其中,全书才能首尾连贯,不至脱节。并且,作者借助他们的行动,明确写出的“侠”与“义”的不同--“侠”是指依仗一己之力以助被欺凌者的人,其行为带有很强的“独行”意味;“义”则指仗义之士,且包含“聚啸”、“结义”之意。所以,作者在写到五义时,更多地刻画了他们彼此间的感情,陷空岛结拜、卢方寻找义弟、蒋平寻韩彰等情节,无不突出了五义之间的深情厚谊。
然而,古人说得好:“儒以文乱法,侠以武犯禁。”无论是侠也好,义也好,他们维护社会秩序都是借助非常手段来进行的,也就是说,在伸张正义之时,他们(事实上也包括作者和读者们)刻意忽略了当时的社会规范,采取的是“以暴制暴”的方式。为了使他们的行为有所依托,作者特意安排了一位清官作为他们的思想领袖。本书的这种结构就是我们通常所说的“侠义公案小说模式”。
鲁迅先生曾说:“凡此流小说,虽意在叙勇侠之士,村市,安良除暴,为国立功,而必以一名臣大吏为中枢,总领一切豪俊。”在书中,这个“总领豪俊”的名臣,乃包公文正注2是也。在以展昭为主角的第一部分中,穿插了大量“包公断案”的情节,常使得展昭的活动被推到幕后,展南侠其人,也就无可奈何地成了“地下英雄”。
作者这样安排,一方面是为了给展昭投靠朝廷找一个合理的借口:为了报答包相提携之恩,也是为了全包拯的这份朋友之谊;另一方面,作者也想借此展现出他所认定的“公正廉明”的标准:不为权势所屈,不为富贵所动,绝不跟奸臣同流合污,一心为民做主。出身儒家的包公正是这一类清官的代表,展昭肯辅佐他自是理所当然。当包公限于职责不能出京时,作者又安排了倪继祖和颜查散这两个人,代包公行使“总领豪俊”的权力。这两个人实际上和包公是“三位一体”的(倪继祖任太守时被人诬陷,是包公为他洗清了冤屈,颜查散则是包公的学生。)。在北侠的故事中,倪继祖是“名吏大臣”;而在智化为主角的故事里,颜查散是“中枢”。为衬托全书的哲学底蕴,作者有意用了大段笔墨描述了二人的身世背景及行事作风。倪继祖之母寄身尼姑庵,份属佛门;而颜查散其人,作为包公的门生,可以说是包公的继承与发展,其所作所为,更为符合道教不为尘世礼法拘束的理论。比包公更值得称道的是,他干脆与锦毛鼠白玉堂结为兄弟,当时白玉堂却只不过是个一心想找展护卫“合气”的草莽英豪。在颜查散身上,有着比包公更为浓厚的任侠豪放的气质,因此也就更多些对侠义之士的凝聚力。所以,在后半部书里,颜查散能够担起统率群豪,平定襄阳王的责任。
通过上述类比可以看出,三侠与其故事中任“中枢”的名臣都有着相同的哲学底蕴。这样的安排,使得小说中的武林争斗和朝廷政治纠纷从始至终密切相关,“为国”与“为民”始终紧密结合,不可分割,也使得侠义之士的行动有所依托,有明确的思想作为指导。这样的结构设置与全书的思想内涵密不可分。《三侠五义》,原先之所以题名为《忠烈侠义传》,就是因为作者的文艺思想定位,在“忠”和“烈”这两个字上。“以名臣大吏为中枢”,则使侠士们的“忠”有所根据,以江湖争斗为情节,则使侠士们的“烈”有所体现。“忠”和“烈”是原则,“侠”和“义”是表现,也是手段,而其最终所论述的思想,是“三教归一”。
值得一提的是,《三侠五义》的问世,开创了侠义公案小说这一模式。而且,由于它情节精彩,文艺思想水平较高,在广大人民群众中广受欢迎。因而此书一出,仿写者甚众,以至当时侠义公案小说蔚然成风,《狄公案》、《彭公案》等皆属此类。但是这些模仿之作大多不具备同样的写作水准,亦无法反映出中国古代博大精深的哲学思想。
二:三侠的形象及其所代表的三种中国古代哲学思想--《三侠五义》的明线
陈墨先生在《中国新武侠二十家》中曾说:“性格即命运。”这句话非常有道理。《三侠五义》这部书就是通过描写三侠的性格,进而讲述其命运,进而表现中国古代的哲学思想的。其叙述的顺序大抵如下:
1. 儒侠--理想人物南侠:
南侠展昭是作者最初撰书时设定的理想人物。他相貌英俊,文武双全,为人侠义当先,又极识大体,不似丁兆蕙、白玉堂等人那么恃才傲物。所以他的一切,在作者乃至当时的读者心中都是极其完美的,包括其命运--朋友众多,夫妻和美,本人又一再加官进爵,口碑也非常之好。
在《三侠五义》当中,展昭的行侠事迹是记载最多的,所占篇幅也最长,计有:金龙寺一救包公,顺便替道人伸冤;土龙岗二救包公,并收王朝等四义士;周济田忠之妻,皇亲花园巧换藏春酒,一救金玉仙;天台镇捉拿刺客项福,三救包公;东皋林二救金玉仙;榆林镇周济胡王氏;汴梁城四救包公;武进县救颜福。通过叙述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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