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文化―茶馆茶楼―茶馆・成都况味
体验成都的慵懒闲适,最好从一个阳光明媚的午后开始。长长的懒觉起来,在小巷、河边、街头随意挑一间茶馆,泡一碗三花盖碗茶,半倚在竹椅上。茉莉花的清香,携着悠悠的时光,一起从指缝逸出。
“头上晴天少,眼前茶馆多”,放眼成都,茶馆洋洋洒洒地遍布于城市的各个角落。开门七件事,柴米油盐酱醋茶,而对于成都人来说,似乎茶才是应该放到第一位的。
欲将闲情吩咐予
著名作家沙汀说:“我回故乡已经半个月了。或者确切点说,我回到茶馆里来已经半个月了……”且不论他的语气里是褒是贬,或讥讽或戏谑,成都就是这样一个慢吞吞不着调的城市,那满街的茶馆,即是最好的证明。
据说这座城市每年消耗的茶叶数量达数万吨之多。游走于成都,无论是在车水马龙的商业中心,鳞次栉比的住宅小区,或是人声鼎沸的农贸菜市,你不必为茶馆如此之高的复现率而感到惊诧。你会发现,即使是铺天盖地,每个茶肆也都少不了一帮闲情部落的捧场。喝茶,搓麻,摆龙门阵,懒洋洋的太阳、懒洋洋的心情、懒洋洋的节奏、懒洋洋的人生,日复一日,不知今夕何夕,大致就是成都人的生活了。如果你来自某个亢奋的部落譬如上海,那面对如此“堕落”的生活状态,也许会更加坐卧不宁了。
俗语说“少不入川”,说的是“天府之国”的成都并不是磨练年轻人的好战场。如果抱着一种热情、理想,想展开一番人生的事业,那么最好避开这个让人爱恨交加的城市。成都人像是被宠坏了的孩子,心安理得地过着自己的小日子,悠闲地打发着一身好皮囊,并且能轻易将这种闲适传染给外来的人口。
而这种闲适是与生俱来的。在成都生活不需要操太多的心,富饶的土地、温湿的气候,让种子撒在地里自己就会生长。千百年来大自然对这片土地眷顾异常和“半年忙、半年闲”的农耕文化,使得成都人自古就习惯了泡在一滚三开的花茶香中,茶馆于是成为了成都人生命中的重要组成部分。
花笺茗碗香千载
成都茶馆历史悠久,《茶经》中有“蜀妪做茶粥卖”的记载。可见一千多年前,成都已有“茶摊”。饮茶之风在中国固然是源远流长、随处可见,但是,几乎没有一处的茶客,千载以来对茶馆保持着如此忠贞。
正宗的老成都,往往是天一蒙蒙亮,便打着呵欠出门,冲开蒙蒙晨雾,直奔热气腾腾人声鼎沸的茶馆。只有到了那里,他们才会真正从梦中醒过来。先呷一小口茶水漱漱嘴,再把滚烫清香的茶汤吞下肚去,才会觉得神清气爽,遍体通泰。成都茶馆固然也有极尽奢华的, 但更重要的是那些质朴简洁、市民们休闲的老茶馆。它们大多散布在清风习习的河畔或树木掩映的公园,与清幽的自然一齐溶为独特的城市景观。
成都茶馆从不对穷人、俗人关闭,也从不高看雅人、富人;它接待一切意欲懒散、闲适的人。文人雅士尽可以在此谈文弄墨,穷人俗夫也能在这里打拳、说粗话,彼此互不相干,而且还可以时时交叉互渗,直到让人分不清他们的身份。环境随意,场地简单,来往之人也就随意。三教九流,会聚一堂,不讲等级,勿须礼仪。或喝茶聊天,乱摆一气;或读书看报,闭目养神。话可以随便说,水可以尽管添,瓜子皮不妨满地乱吐,想说就说,想骂就骂,各尽所需。
平民精神恐怕是成都茶馆大得人心之所在了。总觉得如今那纷纷崛起的矜贵的茶楼已跟传统意义上的成都茶馆有了距离,那门口恭迎侍立的迎宾小姐反倒像要将人拒于千里之外。――那是一股外部力量的强行植入,早已不是骨子里土生土长的成都茶馆。
红泥小炉闲烹茶
成都茶馆的火爆,不仅在于它平易近人的姿态,也许还在于它对茶客们无微不至的贴身关怀。
比之江南小茶馆里的长板凳,南京鸡鸣寺、北京京味茶馆和上海湖心亭的骨牌凳,成都茶馆的竹凳更为人性化。竹制的扶手椅完全符合人的关节屈伸,但是又不像沙发或躺椅那样使人昏昏欲睡,让你舒适的呆上一天也不觉疲惫。顾客既坐得舒服,便愿久留,以至影响茶馆的周转,然而成都茶馆的老板们丝毫不计较这些,茶客们如果中途有事暂时离开,只须将茶盏盖揭开放于座椅上,店家即不会收茶,茶客也不来占座。
沏茶不用茶壶,这是成都茶馆的独创。茶具历来使用“三件套”,即茶盏、茶盖、茶托三位一体的“盖碗茶”。它们还有着独特的寓意:天盖之(茶盖)、地载之(茶船)、人育之(茶碗),其中包含着蜀人朴素的人文思想。
大凡盖碗茶的茶馆中,茶客还可观赏到一招冲泡绝技。堂倌边唱喏边流星般转走,右手握长嘴铜茶壶,左手卡住锡托垫和白瓷碗,左手一扬,“哗”的一声,一串茶垫脱手飞出,茶垫刚停稳,“咔咔咔”,碗碗放入了茶垫,捡起茶壶,蜻蜓点水,一圈茶碗,碗碗鲜水掺得冒尖,却无半点溅出碗外。这种泡盖碗茶的绝招,睹之惊心动魄。
茶馆里还经常伴有着各色人等,提供各种服务。如相面的术士、卖花的小姑娘、挑豆腐脑的汉子,买报纸的人们。他们如同游鱼一般在桌椅间逡巡。其中最多的是掏耳朵的“手艺人”。俗语道:“到成都不泡茶馆等于白去,泡茶馆不掏耳朵等于没来。”掏耳朵是茶馆颇有名气的附属服务,五元一次,将钢簧拨出的鸣响是招揽顾客的一大卖点。掏耳师傅干活如手术医生一般有条不紊。先调好座椅,再用棉签洁耳,再以小匙探入耳道。在这过程中,茶客可以体验到一种伴随阵阵酥痒的快感。
八方荟萃共一楼
旧时,茶馆的内堂称为“堂口”,茶客们每天在这里说古论今闲磕牙,称之为“摆龙门阵”。成都老茶馆之所以至今尚且兴旺,追究起来恐怕跟成都人的饶舌有很大的关系。没有茶,说得口干舌燥,兴味便会大减,以致聊不下去。有了茶,那可就大不一样。茶既能解渴生津,又能健脑提神,一盏清茶下肚,头脑也灵光了,舌头也灵便了,那原本就说不完的话,也就更加滔滔不绝。
在茶馆这块方寸之地,更藏着另一个四方城。正所谓蜀山一弯月,万户搓麻声。其实麻将从清末传到成都也就百年左右时间,可现在成都任意一个茶馆都可以看见全民皆麻的场面。在麻将这座四方城里,也可以集中的体悟到成都人的风情。此时的语言,也是最丰富最有创造性的。成都话少了南方语言的细软少了北方语系深厚扎实的根基,有点像肥皂剧中旁白的声音,中庸略带自己的个性。而麻将场中略微发生争执时,成都话立马活灵活现起来,似乎特别适合吵架时用,平仄起伏有棱有角煞是好听。
古意沧桑佐茶声
川剧代表着四川文化的精髓,而成都则是名副其实的川剧之乡。忆往昔,川剧艺术家们在各地巡回演出,往往是场场爆满,而这种盛况今日已经不复存在,只有在茶馆里,人们才能无拘无束的感受这些艺术带来的欢欣。茶馆,是茶客戏迷们的精神孤岛,也是传承民间文化的最后阵地了。
在成都的众多茶馆中,“悦来茶馆”当属老字号了,在茶客心目中的地位不可替代。因为它是全川公认的“戏窝子”。悦来茶馆有上下两层,底楼中部有一舞台天井直通玻璃屋顶,此戏台是该园的核心和灵魂。茶园几经修葺,从上世纪初的木质戏楼到五十年代改建的锦江剧场,直到如今这气派的仿古茶楼,这座川西名园与在此上演的一幕幕川剧一样,饱经着世事沧桑。每到开戏之时,茶客们蜂拥而至,把两层厅堂挤得满满当当,迟到者就只能手捧茶碗作壁上观了。茶客几乎青一色由戏迷组成,边品茗边看戏,顺便吃一些瓜子、糖果之类的零食。不少人在此一泡就是一天。一个个摇头晃脑,也伴随着一阵阵的掌声雷动。
顺兴老茶馆名为“老茶馆”,其实则是年轻的后起之秀。馆龄虽然很嫩,但是经过一番精心妆扮,却以一副古旧的面貌示人。茶馆进门就是一组极具神韵的老成都浮雕,茶客们还未落座,就仿佛被这些老街、老屋拉回到半个世纪之前。桌子、凳子、窗棂等一切做旧,天井内戏园子式的店堂让人恍然回到军阀时代。
周作人说:喝茶,当于瓦屋低窗下,同二三人共饮,得半日之闲,可抵十年尘梦。成都人深得闲之真味。清代大闲人陈继儒也说:春饮宜庭,夏饮宜郊。而成都这两个季节特别长,尤其是春天,细雨在夜间下了,白天风和日丽,正是喝茶、打望(寻找美女)的好时光。而茶馆,理所当然的成了安置这份闲心闲情的处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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