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文化―茶馆茶楼―金庸茶馆和古龙酒吧
茶和酒之间似乎有某种对立的关系。通常说,烟酒不分家,茶能解酒,嗜酒的人很难喜欢茶,这么一来,便把茶划到了酒的仇家里头。
茶馆和酒吧也是两种截然不同的场合。茶馆里浅饮慢浇,喝出一种道气;酒吧间狂吞豪饮,喝出一种霸气。一静一动,隐透着菩提灵性和男认的刚强血性。
茶馆古色古香,茶馆主人书香墨海里浸润日久,又精棋道,明佛理,可尊之为师,聆听静谈。
酒吧间现代情调,主人生性豪爽,放荡不羁,嗜酒如命,还是烟中神仙,可交之为友,搭肩拢臂一起游戏人间。
如此来,金庸茶馆与古龙酒吧择日开张,喜迎各路好汉,或清谈或调侃,自当别有一番情趣。
一金庸茶馆:我是谁?
新近读得日本诗人冈岖纯在97年推出的《灯》一诗,感触颇深,现摘录如下,并佐以清茶,谈《侠客行》中的血肉亲情。
打着灯笼的,并非只有萤火虫。
爷爷奶奶,父亲,母亲……
从他们活着时起,都曾打着小小的灯笼。
为了让我走得平稳,为了让我飞得轻松,亡灵们的灯光,彼此一闪一闪,静静地,在我周围飞动。
其实,《侠客行》中石清夫妇的舔犊深情才是小说中最打动人的。金庸在后记也写到,每念及石清夫妇在荒寺袒护石破天一节,必潸然泪下。所以在看小说时也常自思量,武侠创作在武功的花巧上利用买弄玄虚,在爱情的真谛里可以搀些水分,在把握正与邪的尺度上可以番收缩,惟独在这亲情上却是搀不得半粒沙子啊!也许,这就是所谓的血浓于水吧!
《侠客行》是李白写的一首武侠诗,金庸在此拿来除了用作题目外,另把一套绝世武功赋予其中,让它成为侠客岛的“善恶”生死之迷。有关这套武学秘诀的揣测和领悟,各路英豪莫衷于是,或从诗意入境或从书法入手。岂料最本质的东西往往是最简单的,此路奇功最后竟由文盲石破天练成,创练这套秘诀的奇人(金庸先生)跟侠客们开了一个大玩笑。
“我是谁?”是在小说的最后一章提出来的,表面上是石破天在询问自己的身世,其实也是在提醒世人,千万别在世俗的熙攘中迷失了自己,这使我们今天对于生命意义的理解也是有一番警示作用的。
现代的高科技信息手段正逐渐改变往昔人们狭窄的时间和空间观念,欲望与野心的膨胀并没因社会的进步而就此消减,超负荷运转也使得人们不再以简单为美(高深复杂才是冠冕堂皇的装饰品)。如此来,人性阴暗的一面与社会道义之间,大环境左右下的行为和天理良知之间便不免发生错位,在这日渐混沌的红尘中,其实你我很需要问自己一句“我是谁?”
因为对于一些最实际最现实的问题,诸如薪水的丰薄、官阶的升降、人情的冷暖、生活是否如意……人们已不能辨认真实,反而化简为繁,甚至需借助电脑的帮助去理解。这就像去侠客岛喝八宝粥的群雄,不是他们笨拙才无功而返,而是因为他们太聪明了。很多事就是这样,只要用平常心去对待,一枝一叶皆可见着真佛。反之,神智混沌了,意识麻木了,别说他人,就是自己也很难再辨认出面目的真实来。
于是,“我是谁?”就是这夏天熬热中最适于饮用的薄荷冰,禅宗公案中的当头棒喝,有心人温馨春风般地会心一笑,浸润你五脏六腑,使之清醒;驱除混沌,使你明智;化冰解冻,让你感到舒心温暖,就像一个在佛面前接受问谒的信徒,慢慢使心灵得到了净化,使思想得到升华……城市中,永远需要敢于站出来,大声问句“我是谁?”的侠客。
相比之下,成龙在他九八年的大片《我是谁》中,为了查寻自己的来历而打打杀杀一通,便小气地紧了。
古龙酒吧:爱无止境萧十一郎是古龙笔下,最可爱最可敬的男主人公之一。其中最打动人的,莫过于他爱沈璧君的勇气和决心。
在小说里,萧石逸表面上是个无恶不作、杀人不眨眼的大盗,为武林正道所不容。而沈璧君则出身名门,是一位严尊礼教大防的淑女,有威赫的家世,也有个文武双全、潇洒英俊的丈夫。但就这么两个本来怎么也牵不到一起的人儿,之间却摩擦出了爱情的火花。他们爱得惊天地、泣鬼神。
在那个“自大狂”肖遥侯布置得玩偶世界里,他们的爱情经受了一次生与死的洗礼。他们凭靠生死如一的信心,打破了肖遥侯设置的玩偶神话,甚至赢得了对手的敬重。
当他们揭穿了那个骗局之后,才发现原来显得高大神秘、宏伟森严的玩偶世界简单之极,竟然经不起真情的一击。这就好比中国几千年沿传下来的礼教大防,在他们眼中也不过是一片枯叶,甚至禁不住情人们轻轻地呵上一口气。
在这本小说里,古龙一改以往对女性的歧视心态,花了最多的笔墨去刻画沈璧君这个女人,把她如何在礼教大防中飘摇不定,如何在伦理纲常里挣扎不停,如何撕破束缚去敢爱敢恨,如何被萧十一郎打动而激发了生命中的热情,入木三分,真实可信。
九八年,好莱坞巨片《泰坦尼克号》在中国登陆时,其中男女主人公生死不谕的爱情,曾引得万千影迷唏嘘不已。
细比较起来,《泰》片中杰克和露丝的爱情跟萧十一郎与沈璧君有异曲同工之妙。杰克是个流浪画家,居无定所,一贫如洗,跟萧十一郎一样,同属于平民阶层;而露丝系俄罗斯贵族后裔,未婚夫更是身缠万贯,财势熏天,这跟沈璧君一样属于上流社会的人物。但在短短几天的航程中,这两个身份有偌大差距的人儿之间却迸发了火山一样的真情。
在泰坦尼克号上,其实依然保留着严格的社会等级秩序,头等舱有脸面的达官贵人是绝不可能去下等舱,跟平民百姓一起娱乐的。但露丝和杰克却捅破了这一篱障,和萧十一郎、沈璧君一样,他们冲破了层层阻挠,在生与死的交错中接受真爱的洗礼……
在古龙的小说里,萧十一郎为了赢得天长地久的爱情,接受了肖遥侯的挑战,踏上了一条不归路。
而电影里,杰克为了救护露丝,冻死在冰海之中。中国古典的乐器箫和苏格兰笛子一起响起时,吹奏出的都是如泣如诉的爱情挽歌――爱无止境。
金庸茶馆:质朴的风景很多人都认为《连城诀》是金庸小说中最独特的一部,独特之处就在于同样写尽天下各色人等的“坏”。是一部让人读着毛骨悚然的“坏书”。
师父害徒弟的,师兄害师弟的,父亲害女儿的,情侣反目的,坏得咬牙切齿,坏得让人癫狂。作后,金庸在文尾安排了一场大火,将一干坏种置于道德的炼狱中,剩下的只有质朴的乡下青年狄云和前来寻找他的,善良贞洁的水笙,他俩和“空心菜”之间是否能演上一段人间的至美之爱,这已不重要,重要的是,一切罪孽和恩怨都在大火中化为灰烬,留下来的只是对美好明天的渴望,还有那么一丝丝的惆怅……
金庸在小说的后记里写到,这部小说是用来纪念小时侯,在他家里做长工的一个乡下人。那人曾被冤枉下狱,以致落残。他的遭遇跟书中人物一样卒苦,被人陷害时将自己的头发一把一把地扯落。但肉体上的痛苦无论如何也比不上精神上的痛苦,特别是那种百口难辩的苦痛。
由于受地理环境、生活氛围和所接受的教育程度影响,乡下人大多养成了木讷、淳厚的性格,也首当其冲地成为被嘲弄、被欺凌的对象。即使在今天,乡下人也是个隐含着歧视的称谓,因为城乡之间存在着的差距永远是不争的事实。但乡下人骨子里自有一股执着,逆境造人,人穷志不短,这往往又能促使他们成就一番事业。远的不去说那些大人物,只说99年在中央电视台《新闻调查》中露脸的,那个贫困山区长大的青年张胜利。
这是99年3月5日的报道。张胜利,河北来源县桃木疙瘩希望小学的校长,一个长相极为普通的青年。他在记者的询问下侃侃而谈没有紧张更没有激动,只是那么淡淡地说,淡淡地笑,只有讲到确实触疼他神经的某些事上,才微微一垂头,眼神里闪过一丝忧伤,那也是淡淡地不易察觉。那番实实在在,却能打动人心的话只有乡下人才能讲得出来。
张胜利是中国希望工程的地动仪受益者。他父母早亡,只有一个妹妹相依过活。为了读书,他卖瓦每床,卖掉一切可买的东西,除了人格。上中学时,为了节省两块钱,他回家一次来回就得步行180多里,这需要走十几个小时。在学校吃饭短顿的时候,他从未想过向别人讨要,就那么一个人拿着书本,在外边转悠,一直熬过了3天。
但他又是幸运的,成了希望工程的扶助对象后,考上了上海师范学校。生活环境的转变和差异一度使他陷入了迷惘。在这之前,张胜利在给他的资助人――来源县的一个姓车的主任去信时,第一句话常常是问:“车主任,你今年打的粮食够吃的吗?”而现在,他看到的不是够不够吃的问题,饿日是某些同学肯不肯吃的问题。张胜利说,他看到某些同学浪费米粒时,恨不得上前去捡起来吃了。他就是想不通一个人怎么竟会浪费粮食?能吃饱饭该有多好啊?
两年后便面临了分配问题,张胜利最终还是回去了。也许有很多人会说,落俗套了,为了一个“崇高”的目标,又将自己禁锢在那个兔子不拉屎的山沟沟里,这值得吗?但我想,没有张胜利那种切身的经历,谁也不会理解他的动机。他不可能眷恋那方穷山恶水,只可能是眷恋那里的人,那里的人祖辈几代都没几个能像他这样接受了教育,接受了山外的阳光和人情的关爱。
桃木疙瘩小学建成之后,有十三个学生,张胜利作了名誉校长,希望工程每年拨款二万元,他与学生吃住一起。最难解决的是吃水问题,他每年花2500元雇了匹骡子,每天都要去十五里外的山下驮水,有时甚至一天两次,这就是他的生活。
在《新闻调查》的最后,记者还曾问过张胜利的终身大事。他坦然地说有几个人曾表示过要跟他处对象,但他不想连累她们。张胜利说:“我要为自己的孩子着想,我在这里无所谓,但孩子不能留在这里,在这里会给耽误了。
也许,这就是张胜利唯一的一点私心吧!也就因为这样,一个乡下青年质朴、善良的形象才变得丰满。
古龙酒吧:丁香情结不知怎么的了,读古龙的武侠小说,总爱想到戴望舒的诗。特别是他的那首《雨巷》:撑着雨伞,独自彷徨在悠长、悠长又寂寥的雨巷,我希望飘过一个丁香一样地结着愁怨的姑娘……
古龙的刀与戴望舒的诗同样具有一种绝望的、凄凉的美,就像梦一样,悠长而渺茫,却又具透明感,在一种思想的脉脉流动中,让人体味到:美的东西……烟似的消失。“就是这么一种感觉,朦胧地,却又是绵长地。相比之下,读金庸的小说则完全是另一番境界,会让人联想到毛泽东的诗词,有一种”只识弯弓射大雕“的大气。
应该说,只有古龙才真正写出年轻人心中的梦:怒马鲜衣,快意恩仇,相逢时饮酒千杯,饮不尽的却是漫天漫地的寂寞。
他笔下的浪子是平民百姓。他们酗酒、豪赌,甚至一脸坏笑地与女孩调情。他们没有大侠英雄头上的光环,亦不祈盼得到尊重,只求活得从容。金庸呢,他笔下的郭靖、萧峰为人行事确实叫人看了心血澎湃,但总觉着带了些神、佛的光影,因而就跟我们产生了距离。
设想1967年,古龙出版了他的《绝代双骄》和《铁血传奇》,立刻在台湾引起了空前的轰动和巨大的成功,街头巷尾都谈论小鱼儿和楚留香。甚至古龙跟友人去饭馆吃饭,也能听到做菜的大厨跟服务员为楚留香能跟谁结婚而争论不休。那却是个武侠辉煌的年代。
那时侯古龙在向别人介绍自己,特别是向漂亮的女人介绍自己时,常常在递上一张名片后,还神气地加上一句:“你好,我是古龙,是小鱼儿和楚留香的爸爸。”
大约是十年前,还是个高中学生,我当时正在一所美术学校学素描,几个学友某个星期天去买武侠书看,花了四元钱购得《欢乐英雄》一套。巧的是,那天下午我们在录象厅里恰恰便看到了由这本小说改编的电影――却是为了纪念古龙而拍摄的。八九年的时候,我们几个武侠迷才知道了古龙早已死去的消息。
记得当天晚上,十几位古龙崇拜者用茶缸满盛了啤酒,以陆小凤、谢晓峰、萧十一郎作下酒菜,悼念古大侠。其中还有漂亮的学妹在场,一样高举着啤酒瓶,更是出语惊人:“我原意嫁给古龙。”当时便赢得一阵喝彩。我知道,她是最喜欢小李飞刀的。
再过了几年,大陆介绍古龙、金庸、梁羽生的书籍多了,我才对古龙的生平有了较全面的了解,确实,从李、阿飞身上都能发现他的影子。
古龙的第一情人是郑莉莉,第二个是叶雪,都为古龙生了个儿子,第三个是日本女人。古龙第一次正式结婚是跟一个纯朴典雅的高中生梅宝珠行的礼;第二任妻子于秀玲,同样是个高中生。看来,我那位学妹之所以语不惊人死不休,确实是触摸到了古龙的灵魂。同时你也得承认:浪子确实是个危险人物。
进入了新世纪,经过长时间的大浪淘沙,武侠界已平寂了许多,不复当年的繁盛和喧嚣。如今的人们已经能够去客观地认识和评价一部作品,能不能称得上是经典了,但不管怎么说,古龙的小说毕竟影响了一代人。
前些日子,又碰到了高中时的那位学妹,并聊起武侠小说。此刻,她对金庸左手写武侠,右手写评论,支撑起了《明报》大业的壮举推崇有加。她说:“查良镛本身是小说家、评论家,又是政治家、实业家,无怪举手投足都有王者风范。”她的神情不无神往,最后又是一句惊人之语,说,“如果可能,我真想嫁给他!”这个时候,她早把古龙抛在了脑后。
她就是这样说的。
哦……我为之气结。这个世界正处于瞬息万变的时代,就算是“浪漫”也在不断地发生嬗变。也许,她早就忘掉了那个丁香情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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