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文化―茶文茶诗―我的茶缘
应了Cherry的邀,原本是要用心写一篇关于茶的文章,可是坐下来仔细想一想,自己对于品茶这种风雅的事着实没有什么研究,只好随意说些自己这二十几年来喝茶的经历。其实,若论起与茶打交道,是早在懵懂年少时就开始了的,父亲是写文章的人,案上便少不了泡一杯浓茶提神,我若徘徊于他的桌边,对他的杯中之物表现出浓厚兴趣,父亲便会拿来一只筷子,用筷尖沾上一点茶水让我吮吸。
我一向用这种方式觊觎父亲的杯中之物,如是先后品尝了各式的红酒、白酒以及香茶。但那结果多半是我大叫着“辣辣”或是“苦苦”地跑开,而父亲则用筷尖敲打着杯边与家人们一起快活地大笑。
其实用一滴水很难品出茶之香涩,令我受了苦味的通常是粘在筷尖上与茶水同咽的茶片,等我长大习惯喝茶后,回想起那时的事情,发现令我回味良久的倒不是留在舌尖的苦涩,而是父亲身上那种难得一见的未泯的童心。
说到吃茶叶,我倒想起品茶的族群中似乎真有不用水而干嚼茶叶的行家,父亲记得一个朋友,那时他刚得了一斤新茶,据说这茶叶甚是金贵,是种茶人出于友情专给他炒的,恰好这朋友在旁边,闻见了,说是看一看,一看就伸过手抓一把塞入口中嚼,边嚼边说好,然后嚼完了再抓,总而言之是嚼去不少,父亲有一次提起此人,只有摇头苦笑。我亦试过不加水而干嚼叶的滋味,实在是不好,终于放弃了。
最终我童年对于茶的记忆只留下街边的茶摊,当时我住的镇上还没有卖冰棍的,到夏天路边摆的多是大杯茶,一张小方桌,桌上并排放一列带盖的瓷杯或搪瓷缸,旁边一个大水壶,壶里照例是泡得浓浓的棕色粗茶。摆摊的多半是闲来无事的大爷太太们,与其说是赚钱,不如说是做好事行个方便。那路边茶摊的茶水对于夏日里赶路的旅人来说大概是十分亲切的,只是我从未尝过,因为我想象那搪瓷缸从来不洗。
学生时代的前十二年不沾茶,习惯于喝白水,即使是高三日日熬夜到凌晨两点,也从未喝过浓茶。或许是因此而欠下茶债罢,接下来的四年大学生活,整个人便被泡到了茶杯中。
还记得入学时仍是喝白水的习惯,入学第一课是军训,不过训了两天,就发现还是喝茶来得解渴。九月的日头特别毒,而我们发的军装又是夹克式的,为了不让这仅有的一套夹克式军装散发出一股汗酸味儿,我们在军装里又装上了衬衫。由此可以想见我们在烈日下站军姿时的惨样,而最惨的是一百人的队伍居然只有一个小茶桶。
十八九岁的饮食男女们尚未修得绅士与淑女的雍容,无论是上食堂还是到茶桶去打水总是极力贯彻一个“抢”字,茶桶里茶泡得很浓,里面还加了不少盐,现在想起来那味道实在是可怕,但我们每每要把它抢个底朝天,有时候抢的动作猛了,茶桶便会从桌上滚下来。军训结束时茶桶已被摔得塌鼻瘪脸,而我亦被滚下的茶桶砸过一次脚,好长时间指甲都是紫色。所以,我的茶缘从一开始就颇有些轰轰烈烈的气势,它给我带来强烈的冲击�D�D拼、咸加隐痛。
等大学的生活走上正轨,喝茶又变了另一种情调。与每天为该谁去水房给寝室公用的两个水瓶打水而闹矛盾的男生宿舍不同,女生多半有自己的水瓶,我所在的七人宿舍有十八个水瓶,而且通常是满满的灌着开水,于是喝茶成了女生的特权,我们从容地泡茶,接受缺水男生的羡慕眼光。由于这层原因,喝茶似乎带上了某种代表女性优雅举止的意味,偶有谁不喝茶喝白水了,宿舍中便会有人劝道:“还是喝茶吧,茶喝起来才有韵味。”言下之意,颇有些喝白水不上档次的味道。
我便在这种唯茶是道的环境中开始迷恋茶的滋味。
其实我一直没有学会品茶,对于茶的优劣和品种至今不会区分,宿舍的女生们在同一时间泡茶时有个小小的游戏,那便是把七个茶杯一字排开,看谁的茶叶先全部泡开并沉到杯底。这是不知谁从哪里听说的分辩茶叶好坏的方法。我所泡的茶常常被判定处于中流位置,但我相信自己的茶叶并不坏,因为我所喝的茶叶通常是周末回家时从父亲的存货里要来的。父亲很爱我,如果我开口,他便会把自己所有的存货查验一遍,然后挑出好的来,他当然知道我不会品茶,只是从来不指出这一点,也似乎从不认为把好茶给我是一种浪费。我至今记得有一次父亲得了很小的两罐新茶,茶尖带着嫩嫩的绿色,有种非比寻常的香,我虽不懂茶之优劣,也看得出这是极品,然而父亲顺手便给了我一罐,只是比平常多说了一句:“这是好茶,省着点喝。”我喝茶的习惯不好,总是一股脑抓一把泡一大杯灌下去,惟有这次是很听话的学别人用指尖撮一点泡水慢慢喝,也惟有这次喝出了茶的清甜。这茶叶泡出来的颜色与其他人杯中的棕黄不同,是种清亮的淡绿色,碧色的茶针沉在这样的水底自然也是十分漂亮的景致,人人皆称这是好茶,我却哑然,因为我虽知它好,却说不出它好在哪里来,后来我问父亲,“那茶还买得到吗?”父亲只是微笑摇头。
至今我仍后悔辜负了那一罐好茶。
工作以后坐机关,茶做为机关生活的一个传统部分进入我的生活,而我又听说了另一种辨别茶好坏的方法,那是一位副科长教我的,她指着自己的茶杯得意地对我说:“这是最好的茶叶,看见了么?泡出来的茶叶根根都能竖起来。”我一直都很疑心这方法的准确性,因为曾用不同的茶叶认真试过,结果发现几乎所有泡开的茶叶都是竖着沉到杯底,极少有横着荡下去的。
机关人的杯中别有天地,我从来没想过世界上有那么多可以当茶泡的东西,冬天用厚壁的不锈钢杯时你自然看不清泡的是什么,可是一到夏天换上流行的双层钢化玻璃茶杯时,你便可以看到各式各样的泡饮物。绿的自然是茶,红的是枸杞,黄的是桔皮,白的是参片或菊花,棕的是胖大海,其他色的则是种种你想得到和想不到的东西,有一次我甚至看到一种黑色的象虫一样的东西,天知道那是什么!
除了茶本身,机关里茶杯的使用也形成某种文化,我刚来的那一年大家使的是装某种饮料的玻璃瓶,接下来是一头尖一头平的钢化杯,然后变成内壁有花的摩砂杯,再往后是可以变色的保温杯,去年开始,潮流则变成了双层隔温的钢化玻璃杯了。我最大的收获是学会了把手头所有可以泡水大概也没有毒的东西投到杯里去,从绿到白再到棕,花样不断翻新,如果要总结一下,喝得最多的大概是白色的菊花,而喝得最少的要数红枣了(那是因为往往茶还未泡好,我已将水中的红枣吃个精光)。其实我是顶爱喝玫瑰茶的,只是玫瑰花苞太贵,500克要八、九十块钱,想要常喝便得克扣饭钱,而我并不是个可以以茶代饭的高雅之士,所以还是退而喝别的花茶,比如说杭菊,两块五一大包,怎么喝都不觉得可惜。有一次在商场的茶展里看见特制的贡菊,卖到八十块钱一斤,泡出来的汁水格外清澈,只可惜等我下决心去买时,却只剩下两块五一大包的那种了。
但也有折衷的方法,就是手头宽裕时去台湾人开的茶店喝一壶好茶解瘾,近一两年附近开了好几家既卖咖啡又卖茶的连锁店,常去的那家叫“名典咖啡茶语”,以前总和别人一起去,通常是别人点茶我点咖啡,近来自己独个儿去得多了,却总是只想喝茶,倒也说不出是什么原因。
在这家店里,茶的样式极多,但我独爱薄荷冰茶,虽说是冰茶,却是正规的热饮,将薄荷叶切得碎碎的放进茶具里泡上来,怎样仔细也分不清哪是茶叶哪是薄荷叶。据说这薄荷叶来自阿尔卑斯山,但我却不知怎么去考证它,好在我并不介意这茶的出身,我所喜欢的,只是在这店里喝茶的气氛罢了。
我可算是这店里最早的那批客人,刚开张时店里并没有多少人,那时候店里的白墙上稀疏地挂着水彩画,宽阔的厅堂里桌椅也摆得稀疏,音乐是很轻很柔的古典曲目,在周末的下午带一本书去坐在窗边品茶看书是极惬意的事。店里的客人也多半与我一般想自己的事多,说话的极少,与玻璃窗外车水马龙的世界比较,颇有一番世外桃源的味道。后来有半年没去,再去时突然发现店里的整个风格完全变化了,桌椅加了许多,水彩画被移到不起眼的角落,满墙都是好莱坞的电影海报,耳朵里则总是飘来英文的情歌。人自然是增加了不少,哄哄的,多半是谈生意或是谈恋爱,我曾如以往一般带本书去看,可是旁边座上一对明显不是夫妇的中年男女相互试探的调笑声不断传入耳中来,使我明白在窗边阳光中品茶看书的日子已经一去不复返了。从那次起,再去店里我不再带书,而是带上笔和纸,虽然书是看不成了,但这种生活气息浓厚的地方却是十分适宜构思小说和写补习班作业的,所以我依然过得十分舒适。
我和茶的关系大概只能总结到此了,到现在为止,我依然是不懂茶的人,在茶店里喝薄荷茶也总要往杯中加上一克糖。也许,我品的并不是茶本身,而是因茶而带来的种种趣味,从这方面来说,我只能算是个爱茶的糊涂人或俗人,但是,这又有什么关系呢?再怎么糊涂再怎么不入雅境,我与茶的缘份还是继续着,写这篇文章的时候,案上的玻璃杯中两块五的菊花已经泡开了,清亮澄黄的水中两三朵白菊慢慢荡向杯底,一杯菊花便是一杯凉秋,看着心净,品着清香。
人生如此,已是极美,何需计较太多呢?
免责声明:以上内容版权归原作者所有,如有侵犯您的原创版权请告知,我们将尽快删除相关内容。感谢每一位辛勤著写的作者,感谢每一位的分享。
- 有价值
- 一般般
- 没价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