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夏理开启广东现代女子教育先河
那夏理
真光书院的女生在上体育课。
真光书院的教学楼,是按那夏理提供的图纸设计建造的。
能讲一口流利粤语 终生未婚 40多年如一日培养造就岭南第一代职业女性
她24岁远渡重洋来到广州,开办广州第一所现代意义上的女子学校,苦心孤诣40多年,培养了286名女教师,114名女医生,还有30多名女护士,广州第一代职业女子,几乎都与她有着或近或远的渊源。
她鼓励裹着小脚的学生大胆放足,一次次为她们买鞋买袜买药水;她对被包办婚姻的学生怀着深切的同情,并以一贯的温和坚定的态度鼓励她们自主;更重要的是,当社会主流仍在坚持“女子只可在家接受教育,万万不可走出家门”的保守态度时,在她呵护下的女孩子们已经开始系统学习历史、地理、数学和科学,并借此获得弥足珍贵的自立和自主。
她一生信奉“行胜于言,言而不行,不若不言”,所以当她对学生说出“吾亦有爱人,但念女子适人,只得一家受益,故宁愿抛弃个人幸福,抱不婚主义,以求普救众人也”这样的话,你非但不会觉得夸张,反而会产生深深的敬意。
她叫那夏理,近150年前,正是她开启了广东现代女子教育的先河。
只身来穗
数月掌握白话 立志兴办女学
翻开诸多介绍岭南女学之始的文献,你都可以找到那夏理的名字,或许是影像资料稀少的缘故,它们用的图片几乎是同一张。在这张“标准照”上,年过半百的那夏理戴着圆边眼镜,紧抿双唇,目光温和坚定,发髻一丝不乱,确是马克斯·韦伯笔下典型的清教徒形象。如果这样一个女子安安静静坐在你面前,你也一定会相信,只要她下定决心去做的事情,就算有天大的困难,她也一定能做成。
不过,那夏理严肃的面容背后,其实一直潜藏着一颗火热的心。根据相关记载,她于1844年出生于美国俄亥俄州的一个基督教家庭,自小聪颖好动,很多男孩子不敢干的事她都敢去做,连骑马都是一把好手。她的学习也从来不输给男孩子,从中学到大学,每门功课都名列前茅,数学尤为出色。后来,她在广州初创真光书院时,迫于师资奇缺,一人教授多门课程,却也能应付自如,求学时代打下的基础确是功不可没。
1868年1月4日,还不满24岁的那夏理经过一百多天的航行,抵达广州。毋庸讳言,她是满怀着传教的热情来到东方的,据说早在13岁的时候,她就立下了“待吾稍长,当将上帝之名,传扬彼邦”的志向。正因为这样的热情,她甫抵广州,就开始苦学白话,几乎每天都要学习6个小时以上,因而短短数月就掌握了一口流利的白话;正是因为这样的热情,她几乎每天都在大街上走来走去,希冀接近当地人,结果却总在“女洋鬼子来了”的惊呼声中大吃闭门羹;也正是因为这样的热情,她才萌发了创办一所寄宿制女校,借由教育来传教的念头。
然而,如果那夏理只是一个普通的传教士,我们就没有太多的理由记得她,但当她筚路蓝缕,办起了岭南第一所现代意义上的女子学校,但她把历史、地理、数学、科学等课程引入课堂,从而使女学的教育远远超越了宗教内容;当她解开一个又一个学生的裹脚布,鼓励她们勇敢地走上自主和自立的道路;当她耗费了数十年心血,培养出广东第一代女教师、女医生和女护士时,她就完全当得起“先生”这个满含敬意的称呼了。
苦心经营
水滴石穿 “熬”出现代教育体系
从1870年萌发创设女子学校的念头起,那夏理用了整整两年来筹备。1872年初,在筹得1000多美元的资金之后,她梦想中的教学楼终于在当时的沙基金利埠(今六二三路)建成了。1872年6月,学校举行开学庆典,正式定名“真光书院”。这一年,那夏理准备招收20名女童和10名已婚妇女,分班教学。这个目标看上去不算多有野心,但放到当时的情境下,却真有点遥不可及。
愿意送女儿来上学的父母少之又少。其实,就算是在真光书院开办了30多年之后,清政府开办新学之时,还规定“女子只可于家庭教之”,因为女孩子一旦出门上学,不仅“街市”,大大不雅,而且难免“误学外国习俗,致开自行择配之渐,长蔑视父母夫婿之风”。30年后社会主流态度仍如此保守,我们可以推断,那夏理这么一个异国女子初办女学,面临的是一个多么艰难的起点。所以,虽然她学费全免,还为学生提供远较一般家庭优越的食宿条件,但第一年还是只招到了6个学生,其中还包括了3个已婚妇女。说实话,如果我是那夏理,面临这么一个冷清的开场和莫测的前景,我一定会非常伤感和灰心,幸而她是一个果敢坚毅的女子,只要认定了自己在做对的事,就会无惧任何阻碍,一心向前。
不过,与那夏理之后遭遇的挫折比起来,这一个冷清的开场还真算不上考验。1875年1月,就在真光书院稍有起色,学生渐渐增多之时,一场大火焚毁了书院的教学楼,幸而师生全都出去做礼拜了,没有人员伤亡,但那夏理3年的心血被毁之殆尽。我想,她可能都没来得及叹息一下,就开始为筹款重建校舍奔忙了,因为短短几个月后,她就再次筹措到了1000多美元,一栋崭新的教学楼又在原址建了起来,5年后,这座可以容纳40个学生的校舍不敷使用,她又再次奔波筹款,在仁济路一带盖起了高3层,可以容纳80多个学生的新校舍,真光书院终于熬过了最初的艰难时光,缓缓步入正途。
真光书院的现代课程体系也是慢慢“熬”出来的。最初,书院只教授圣经和中国传统女学典籍,由于学生太少,也没法分班;几年之后,那夏理增设了数学、体育和音乐课程。其实,书院增设课程,最大的阻力来自于家长,因为几乎没有一个家长认为自家女儿需要学那么多东西,他们把孩子送到真光来,多半是因为免费的食宿,可如果学了太多东西,以后越发不好管,那就不如将女孩子领回家的好。所以,那夏理增设课程,采用的也是“水滴石穿”的办法,就这样“熬”了10多年,直到19世纪80年代末,随着学生渐次增多,她将学生按年龄分班,并在高年级开设了数学、化学、天文、地理、历史和哲学等课程,原本3年的学制也最终延长为9年。据统计,1887年,真光书院开办15年之后,入读学生超过了100多人,而到1894年,这个数字又翻了一番。这些原本大多来自贫困家庭的女孩子,就这样成了最早接受近代科学文化滋养的幸运儿。
启蒙之光
第一代职业女性 足迹遍布岭南
细细审视那夏理慢慢将真光书院由一人主理的小型私塾“熬制”成一个颇具体系的现代女学的艰难过程,你不得不感叹她对环境的适应能力。
书院最初所在的金利埠是小商小贩聚集之地,环境十分嘈杂,对于在书院上学的女生,人们多以“番鬼婆”、“荷兰薯”呼之,一旦有女生经过,也难免要讥笑一番。为此,那夏理立下校规,告诫女生“语禁高声,喜禁大笑,行禁阔步,犯则记过”,而且除父兄外,学生也不得见其他男客,如此种种严规,也许并非出于她的本意,但却是她审时度势之后,为减少民众敌意,获得更多认同的明智之举。学校在仁济路的新校舍落成之后,她更是动用各方人脉,将县令和城内诸多士绅名流请来参加开学典礼,以增加学校的知名度和社会影响力。“先生存,后发展”,这个柔韧而聪敏的女子就这样一步步为学校赢得生存空间,最终熬成正果。
然而,适应环境的最终目的是为了改变。就拿缠足风俗来说吧,那夏理本人是持激烈的反对态度的,但与当时多数主张拒收缠足女生的传教士不同,她清醒地认识到,“反缠足”同样需要水滴石穿的耐心。她从未拒绝过缠足女生入学,而是在漫长的教学过程中,通过言传身教,使学生渐渐意识到缠足非但不美,反而是对身心的束缚和戕害,当学生开始想要摆脱这一桎梏时,她又亲自为她们买来放足药水,“躬为洗涤,送鞋送袜”。在真光书院办学10年之后,这里的女生已经无一缠足了。要知道,直到1902年,清政府在各方压力之下,才颁令禁止妇女缠足,那夏理的“反缠足”行动,足足超前了20多年。
那夏理日复一日坚持“反缠足”,解放了学生的身心,而她率先引入的现代教育体系,则给了她们弥足珍贵的自立和自主之根基。人们曾经做过统计,从1872年到1917年,真光书院培养出来了近300名女教师、100多名女医生和30多名女护士,其中的佼佼者还得以出国留学,开始学着在一个更为广阔的世界里掌控自己的前程和命运。
1917年,年迈的那夏理归国休养,次年,她因积劳成疾,安然病逝于故园。彼时,她苦心孤诣培养出来的第一代职业女性,或教书育人,或悬壶济世,足迹遍布岭南大地。
(本文部分内容,参考了《真光校祖——那夏理》一书,特此致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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