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金的宁远之败
天命十一年(明天启六年,1626)正月十四日,金国汗努尔哈赤统军十二万,号称二十万,离都城沈阳,亲征明国。
此时,明的政治、军事、财经等方面的形势皆十分恶劣,正是金国进取的极好时机,四年前明军大败之后,天启帝授日讲官、礼部右侍郎孙承宗为兵部尚书兼东阁大学士,掌部务。孙承宗才华出众,荣中榜眼,精通兵法,性洁志高,救国心切,不畏艰险,力挽狂澜。他奏陈抚蒙古、恤辽民、重将权、选边将、简京军、开屯田诸策,并奏准以原官督山海、蓟、辽、天津、登、莱等处军务,亲主辽事。他惩逃将,“清冒破”,汰冗兵,练士卒,筑城堡,缮甲仗,匹,采木石,军备大整,使辽东形势发生了有利于明朗的重大变化。《明史》论其功绩是:
承宗在关四年,前后修复大城九,堡四十五,练兵十一万,立车营十二、水营五、火营二、前锋后劲营八,造甲胄、器械、弓矢、炮石、渠答、卤J之具合数百万,拓地四百里,开屯五千顷,岁入十五万。尤其重要的是,他重用能臣袁崇焕和猛将满桂,对遏制后金的进攻,起了很大的作用。袁崇焕,万历四十七年(1613)进士,授邵武知县,有胆略,好谈兵,常向老校退卒谈论塞上事,知边塞情形,以边才自许。广宁败没,崇焕正因朝觐在京,被破格擢兵部职方主事。在人心汹汹争相逃溃之际,他却单骑出阅关内外,还朝后具述关上形势,慷慨宣言:“予我军马钱谷,我一人足守此。”廷臣益奇其才,遂升山东按察司佥事,监关外军,不久,改为宁前道。时兵部尚书王在晋代替熊廷弼任辽东经略,议于山海关外八里修筑重关,役夫四万,袁崇焕力言其非。孙承宗采纳其议,罢之,并依崇焕议,筑宁远城,承宗“益倚崇焕”。崇焕“内附军民,外饬边备,劳绩大著”,宁远城筑造得十分坚固,曾经一度荒凉残破的宁远,变成了“商旅辐辏,流移骈集”,“远近望为乐土”的关外重镇。
满桂,原为蒙古人,幼入关内,居于宣府,早年从军,屡立军功,升至喜峰口参将。承宗巡边,见桂,壮其貌,与谈兵事,对其才干甚为惊奇,立擢副总兵,领中军事,不久又遣其与袁崇焕同守宁远。满桂忠勇绝伦,不好声色,与士卒同甘苦,助崇焕苦心经营,将宁远建成重镇,军民增至五万余家,承宗奏上其功,耀都督佥事,加总兵衔,领后部兵一万五千名。
经过孙承宗、袁崇焕、满桂等人和广大军民的艰苦努力,辽东形势迅速好转,本可确保关宁安全,再伺机进取,收复辽沈。然而,明朝政府太腐朽了,竟又自伐栋梁。昏君明熹宗宠信太监魏忠贤,朝政极端腐败。承宗欲劾除魏,被魏忠贤唆使党羽,连疏劾孙,迫使孙承宗于天启五年十月致仕,而以兵部尚书高第代为辽东经略。
高第胆小如鼠,畏敌如虎,下令尽撤锦州、右屯、大凌河、小凌河、杏山、松山、塔山诸城防守兵械器具,尽驱屯民入关,丢弃米粟十余万石,军民“死亡载途,哭声震野,民怨而军益不振”。高第还曾命令撤宁远、前屯两城,袁崇焕拒不从命,理直气壮地说:
“我宁前道也,官此,当死此,我必不去。”虽然顶住了高第的乱命,未曾撤退,但宁远已成孤城。这种情形,正为金军席卷关外,进逼山海,提供了十分有利的条件。
然而,这次战争却是另一种结局,金军于天命十一年正月十七日渡过辽河以后,明锦州等城官兵早已撤退,八旗军长驱直入,如入无人之境,连下右屯、大凌河、锦州、小凌河、杏山、连山、塔山、松山等城,二十三日直抵宁远城下。二十四日,努尔哈赤挥军猛攻,骑兵步兵一拥而上,车、牌、勾、梯、箭全至,万矢齐发,“箭上城如雨,悬牌间如o”,奋力攻打”,不克,第二日攻,伤亡更重,二十六日再打,亦不能下,无奈,只好于二十七日撤退,金军伤亡惨重。努尔哈赤亦负伤,这是他起兵四十二年以来第一次战败,而且可以说是惨败,明军则打了第一个大胜仗。
为什么明国朝政昏浊,宦官专权,文官爱钱,武将怕死,兵无斗志,民心惊慌,危机深重,本来似乎已经注定关外四百里定将丢掉,宁远孤城必难保住,金兵可以轻取宁远占有全辽了,却出现了这样一种出乎人们意料之外的明胜金败的结局,乍看起来,颇为离奇,仔细观察,这也不足为怪。努尔哈赤进攻宁远的失败,有其主客观两个方面的因素。
从明军而言,固然万岁、九千岁(魏忠贤)、宰相、经略等人均系昏庸之辈,武将也大都贪生怕死,一战即逃,但也有仁人志士,也有智勇双全忠贞不屈之臣,广大军民更有抗战保国之心,只要统帅得人,是能领导军民击退金兵进攻的。宁前道袁崇焕就是这样一位力挽狂澜的杰出领袖。
袁崇焕临危不惧,把生死置之度外,誓死抗金,镇静自若,发挥了非凡的军事才干,采取了一系列得力措施。第一,力增守兵。宁远兵士原并不多,崇焕将右屯等城及城外士兵撤回,同守宁远,兵数增至将近二万。第二,确定死守。他召集各将商议抗敌方略。总兵官满桂、副总兵左辅、参将祖大寿根据以往作战经验,皆认为不能和金兵野战,而应防守,提出“奴兵未可争锋,以死守争”。祖大寿遂建议塞门死守,众将赞同,议定。第三,激励将士。他“刺血为书,激以忠义”,对将士下拜,众皆感动,“将士咸请效死”,军民同仇敌忾,誓与金兵决一死战。第四,发挥火炮之长。他采纳王的建议,将西洋大炮撤入城内,装在城上,布满各种火器,准备了大量弹药。第五,分工负责。他调配各将各负其责,满桂提督全城,兼管东南,左辅守西面,祖大寿守南面,副总兵朱梅守北面,同知程维D“查察奸细”,通判金启按城四隅,编排民夫,供给饮食,卫官裴国珍备办物料,诸生守巷口,禁止乱行,“有一人行动者,即杀”,“城上人下城者,即杀”。他又檄告后面前屯卫、山海关守将,凡有宁远兵逃来,就地格杀。第六,坚壁清野。尽焚城外房舍、积刍,将外城腾空,城厢商民尽迁入城。
这样智勇双全、忠贞无畏的统帅,这样拚死杀敌的广大军民将兵,谁能击败!这是金军败于宁远的一个根本因素。
另一重要因素是,努尔哈赤在军国大政和用兵之道上犯了严重错误。从天命五年尤其是六年三月进据辽沈以后,在治理国政上,他犯了三大错误。第一,从“思养尼堪”(尼堪,意为汉人),恩威并行,转变为敌视汉民,全面,滥施。他屠复州,禁逃亡,大捕“无谷之人”,大杀反金人员,丧尽民心。第二,从任用依赖汉官,转变为怀疑、排斥、歧视汉官,连其孙女婿“抚顺额驸”李永芳这样忠心效劳于金汗的降将,也因宜言进谏,他都要怀疑,一度将其革职,拘其族人,其他汉官怎不寒心,谁敢忠谏,谁愿献策?第三,内争迭起,疑案纷生,伤人太多。以最高统治集团成员八旗贝勒而言,四大贝勒中,大贝勒代善被废去太子之位,二大贝勒阿敏遭到汗伯父训斥,三大贝勒莽古尔泰之母金国大福晋无辜被休,四大贝勒皇太极受责罚银没收牛录。执政贝勒中,斋桑古、德格类、济尔哈朗、岳托、硕托,皆受到不同程度的处罚和训斥。纠纷之多,争夺之剧,使努尔哈赤找不到一个合适的继承人,只好宣布今后要实行八和硕贝勒共治国政的制度。八旗高级官将,如督堂、总兵官扈尔汉、阿敦、乌尔古岱、巴笃礼,大巴克什额尔德尼、达海,或斩或囚,或降职革任,波动也不小。结果是汗威无比,群臣畏俱,三缄其口,努尔哈赤成为一个真正的孤家寡人,不明下情,难辨是非,错上加错,搞得金国民不聊生,百业凋敝,逃徙满路,田园荒芜,粮谷奇缺,物价腾贵,出现了人相食之悲惨局面。这样的背景,怎能进行长期战争,攻克兵民誓死抗敌的金城汤池。
而且,这些弊政,直接影响到明国军民的态度。努尔哈赤于天命十年十月在辖区内大杀汉人时,提出的一条理由就是,杀了这些人,才好放心地对外用兵。残酷的民族政策无疑是为丛驱雀,为渊驱鱼。因此,一听金兵来攻,关外锦州等地军民纷纷内迁,不愿留下受死。宁远军民齐心抗敌,死守孤城,通判金启、袁崇焕的家人罗立,都因燃炮猛轰金军而以身殉国。五十健丁舍生下城,燃放火药,烧毁金兵战车。像武举人金士麒,以迎父丧出关,闻警,“率义男三百人力战”,全部死节。
在军事上,努尔哈赤也有不少错误。他屡败明军,因而骄傲轻敌,训练不力。入辽以来,“步兵骑兵三年未战,兵主(兵之额真)怠情,卒无斗志,车、梯、藤牌不良,兵器已不锐利”。他的思想已经僵化,攻宁远时,沿袭故技,战术陈旧,以箭矢对枪炮,以血肉之躯迎炮弹,以穴城敌火氆,而袁崇焕却扬己之长,避己之短,克敌之弱,用西洋大炮对付八旗劲旅的弓矢刀戈,以坚壁清野来制服掠粮养军的清兵,以凭城死守来避开金兵的野战冲杀。双方军事统帅的正确与错误,也是造成明胜金败的一个重要因素。
努尔哈赤被打败了,而且败得很惨。袁崇焕又遣使备礼物致谢努尔哈赤说:“老将横行天下久矣,今日见败于小子,岂其数耶!”使他感到更加痛苦愤恚,“大怀忿恨而回”。
战阵劳累,受挫生气,优愁难眠,积恨成疾,兼之宁远之战受伤又未痊愈,痈疽发作,天命十一年(1626)八月十一日,努尔哈赤在离沈阳四十里的鸡堡逝世,终年六十八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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