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戎交会的张掖故地
公元前126年,汉使张骞在匈奴随从堂邑父陪同下,历经九死一生完成了史称“凿空”的壮举,终于揭开笼罩在汉王朝面前的西域迷雾,一条丝绸般华丽的大道渐渐展现在汉武大帝面前,他豪情万丈地挥手一指:“张国臂掖,以通西域。”于是,养精蓄锐的汉军剑锋西指,挥师发动了征伐匈奴的“河西战役”。这场战争以匈奴败北、远走天山而告终,狄青、霍去病、李广等人的伟名灿若星辰般镌刻在河西大地。当年匈奴盘踞的祁连山下,一个包含大汉风发意气的城池卓然而立——张掖。
张骞与匈奴随从相依相辅的关系颇具隐喻意味。往后千余年的岁月里,祁连山下、黑河之畔的这片绿洲沃土,始终是游牧与农耕相互交织,胡戎与汉人错杂相居,月氏、匈奴、乌孙,以及后来的鲜卑、氐族、拓跋氏、吐番、回鹘、、党项、蒙古等,一支支强悍的马背上民族,都曾在这块土地上争锋过、繁衍过。这是一片交织着战争与和平、分裂与统一的地域,轻扬的牧歌与流荡的驼铃、和平的炊烟与征伐的烽火、悠然的耕牛与萧杀的铁骑、柔软的丝绸与坚硬的兵革,既对立,又统一,而每一次争伐,都为加快民族融合注入新活力。在长达十多个世纪的时光中,张掖在时断时续的烽火洗礼中,坚韧地站成中原王朝向西开放的桥头堡、集散地或中转站。开放,包容,兼蓄,成为丝路重镇张掖经久不息的底色。
张掖的开放和包容是一种与生俱来的禀赋,如同它居中四向的地理位置,天然地接纳着东西南北的风云际会、沙砾聚散。
从张掖故地走出去的粟特人以善于经商著称,也是最初活跃在丝绸之路的商旅。秦朝末年,他们的先祖月氏人一度称霸河西走廊,在今张掖市临泽县一带筑城建都,名曰“昭武”。黑河水沃灌的辽阔草原上,月氏人擅长养马,兼作农耕。月氏人的具体养马情况,史书记载有限,只是不经意间透出了“控弦十万”的壮观,而实际养殖的马匹应该远远超过这个数目。公元3世纪粟特人康泰所撰《外国传》说:“外国称天下有三众,中国人众,大秦宝众,月氏马众也。”月氏人的马匹不仅能够自足,而且对外交易,一度在昭武城周边形成了西北茶马互市的商贸中心,开辟了畜产品、农产品和手工产品的交流市场。后来昭武城为匈奴所破,月氏人的后裔流落到中亚、西亚一带,建立了九个绿洲王国,史称“昭武九姓”,即康、安、曹、石、米、何、火寻、戊地、史,其王不忘故地,均以“昭武”自称。张骞出使西域,最初目的就是寻找和联合月氏人,东西夹击匈奴。然而,当他几经辗转到达康居、大月氏国时,这些昭武的后人自认为远离汉朝,要过安宁快乐的生活,不愿再操戈为战。汉朝远交近攻的战略落空了。
虽然联盟未成,但善于外交的张骞却促成了中亚诸国与汉朝的贸易往来,绾结了一条连贯中西的丝绸之路。此后,汉王朝与西域诸国互派使者,民间商业活动也逐渐增多,其中尤以康国、石国的粟特人长期操纵丝绸之路上的转贩贸易。那时,从洛阳、长安到中亚、西亚的万里丝路上,一支支粟特人、人组成的商队,胡歌蕃语,驼铃声声,他们驮载着中原的丝绢、铁器、漆器、瓷器输往西域,也驮载着西域的玉器、香料、葡萄、苜蓿、石榴、胡桃等来到中原。汉武帝对这些来自西域的物种十分好奇,把葡萄、苜蓿种在离宫旁,当奇观来赏。苜蓿作为优良的饲草,逐渐在民间推广开来。同时,汉朝的耕作技术、建筑技术等传播到了西域,西域的佛教、魔术、角氐奇戏、音乐、绘画等宗教艺术传入中原。
东半球与西半球的时空对话从一支支往来于丝绸之路的驼队开始,越走越宽广。
那些往来于丝路古道的西域胡商使节,每至张掖,注定要停下疲惫的步履,整理行装,补充给养,消解一路风尘。地肥水美、牛马披野的张掖,为西域商旅提供了打尖歇息的条件,胡汉并存的民风,让来自西域的胡商如归故里。西汉王朝也非常重视丝路贸易往来的繁荣局面,在当时的张掖郡治所觻(lì)得和居延属国开办了官方市场,出土的居延汉简涉及到市场交易的颇多,有一则汉简写道:“责广地次□燧长陶子赐练襦一领,直八百三十,今为居延市吏……”还有一则写道:“华商尉史周育当为候粟载鱼之觻得卖。”这两则记载,一个是任命叫陶子的人为居延市吏,一个是委托客商到觻得市场去卖鱼。觻得和居延的“市”,均有固定的场所,四面围墙,内建店铺,汉书记载说:“方市匮门,周环列肆,商贾居之。”长期寓居张掖的粟特商人,则安家落户,融入世俗,成为地方贵族。张掖市高台县地埂坡一座魏晋墓出土过两幅棺板画,一幅绘两个胡人对坐,深目高鼻,络腮胡须,头戴尖顶高帽;另一幅绘乐舞胡人四个,两人扛鼓敲击,两人舞蹈,他们的形象与装束肖似唐三彩中的拉驼粟特商人。考古学家依此推测,前两人可能是墓主人,应为粟特贵族,乐舞四人则是他们享受世俗生活的写照。
自汉朝实施徙民实边、戍卒屯田以来,中原文化渐渐浸润张掖及河西诸郡,而张掖周边与羌胡为邻是不争的事实,这就注定了这片地域长期胡汉并存,必然要经历一个漫长的相互碰撞、相互影响和相互交融的过程。
华戎交会
霍去病、狄青跃马扬鞭、开疆辟壤的功勋,激励着怀揣梦想的有志之士前赴后继,奔赴张掖。这座开放、包容的城池,毫不悭吝地为众多追梦者提供了疆场,赋予了荣光。
西汉末年,中原板荡,然而,西北边陲的张掖却呈现出一派“仓库有蓄、民庶殷富”和“内外相和”的盛况。这个来之不易的幸福,要感谢汉将窦融。
窦融家世显赫,祖上便与张掖颇有渊源。高祖父在宣帝时曾以二千石任张掖太守,从祖父为护羌都尉,从弟也曾做过武威太守。一门三世官职河西,自然对河西情有独钟。窦融出道时,不幸赶上了西汉末年的大乱,王莽篡权后,他先在王莽麾下任职。王莽败后,投身于更始皇帝刘玄的大司马赵萌。在纷乱的世道中,局面一时难定,窦融想到河西大展抱负。一次家庭聚会上,他对家人说:“河西殷富,带河为固,张掖属国,精兵万骑。一旦缓急,杜绝河津,足以自守。此遗种处也。”家人听他一番宏论,都觉得在理,自然支持。后经赵萌推荐,更始帝任命他为张掖属国都尉。
夙愿得偿,窦融欣喜万分,当即放弃现成的浮誉,拖家带口,西出长安,千里迢迢奔赴张掖一展壮志。他一路思考着一个现实而宏大的使命:如何才能使一个胡汉交会的边陲之城在天下纷乱的大势下向隅而立?他想到了“怀辑羌虏”,想到了“内外相和”,想到了“修兵习战”,想到了“屯田安民”——
但他万万没想到,刚到张掖却碰了一个软钉子。当他满腔热血向张掖太守任仲陈述安边怀民之策时,任太守不耐烦地听他激昂陈辞后漠然置之,讥讽他不谙民风。都尉和太守虽是一个级别,却受太守节制。太守治民,属国都尉掌兵权,管辖属国的少数民族,统领河西诸郡的郡都尉。窦融毕竟在政权中心历练过,深谙权谋之变,为了实现抱负,他逐个把张掖郡都尉史苞、酒泉郡都尉竺曾、敦煌郡都尉辛彤、金城太守库钧、酒泉太守梁统团结到了自己周围,厚植根基,孤立了张掖太守任仲和武威太守马期,两位不合时宜的太守随后解绶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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